暮鼓声有些沉闷,方成老学士站在太极殿门前,眼睛注视着西边那烧红的晚霞。老学士整了整头上的稀发,戴上那顶文人士子最敬重的龙图阁大学士官帽。
“老学士,陛下正在用膳,您请回吧。”
“老朽可以等。”方成挺直了腰板,目光如炬。
已经来了三回的传旨太监摇头离去,独留方成一人站在太极殿面前。“真是老了。”方成摇了摇头,挺直的腰板松了下来,自叹体力早已不如当年。
“陛下,方成老学士已经在门外候了一个时辰了。”
太极殿内这个时候本因无人,而此时李旦却不符常理地坐在这里。“让他进来吧。”李旦拿起一边的茶盏,一边晃荡着,没有喝的意思。
“老臣,方成,叩见陛下。”
“赐座。”李旦没有看老学士,殿内华灯初掌,这种在太极殿还是第一次。方成迟疑了片刻,然后缓缓坐了下来。
“还记得方老学士几天前的常朝上还引经据典,侃侃而谈。今日怎么有些拘束起来了。”
“老臣,老臣……老臣得知陛下要霍有光回京述职,特来请陛下收回成命。”刚坐下的方成又站起来,躬身道。
“请吧。”
“老臣,不知。”
“用你那些经义来说服朕啊,最好来个直唾其面。朕还记得,当年朕重修长生殿方学士可是洋洋洒洒,将朕比作周幽王,隋炀帝,恨不得撞死在这太极殿上以表忠义。”
老学士颤巍巍地跪下来,“老臣……陛下,老臣担忧帝星谣言刚平息,那些江湖妖孽还在兴风作浪,此刻朝纲再起波澜,恐大唐江山……”
“方成,你貌似没有打动我啊。”李旦直呼其名,根本不顾颜面。
“陛下,晚芳亭那边向来归于京畿道,现在把责任归于渭北刺史霍有光,于情于理都是不符常理的,所以恳请陛下收回成命。”方成白首扣地,等着皇帝的回应。
“回去吧,再晚赶不上那戏场子了。你最喜欢的,那个梨花小旦。”李旦的笑容堆得向一朵菊花。
跪在地上的方成老学士颤抖着,没有应话。他没有什么可以说的,霍有光是他的学生,所以他要保,不是为了自己的清誉,而是为了身后之人。他,已经不是一个人在为官了。
“老学士,退下吧。”李旦看着地上的方成,“朕,不是不知道。朕曾经说过,图利的人,朕可以给他,图名的人,朕给以许他,但是,朕不能容忍的就是那种奇货自居之流。”
“老臣,告退。”方成站起来,退到太极殿外,望了望偌大的大道,台下站着一人——邱晚成,有些沉闷,叹息道:“开始洗牌了。”
方成摘下纱帽,将汗渍沾湿的稀发整理了一下,看着那闪亮的紫微星。摇头叹道:“有光没错,错在我,错在我……”
“方大人。”
“邱大人。”
两人寒暄一句,便擦肩而过。
“邱大人。”方老学士停下了脚步,晚风轻拂过他稀疏的头发,“霍有光弹劾的那份奏折是你上呈的吧。”
“方学士批阅了吧。”邱晚成笑道,“不知道方学士有什么意见?”
“老朽岁数大了,公务繁忙,那份奏折还压在那边。不过身为言堂长史,这份奏折邱大人大可直呈陛下,而且霍有光是老朽门生,邱大人这一招是何意?”
邱晚成踏上台阶的脚步又收了回来,凑在方成的耳边,低语道:“大人,您懂的。”
“哼哼。”方成笑了,略微点了点头,缓缓离去。邱晚成望着那道背影,喃喃道:“怪就怪你三十多年前就站错了队,渭北这条大船,已经容不下你一个文官大学士了。”
……
渭城春雨浥轻尘,蓑衣人步入酒家,望着对头儿屋檐上升腾起的白烟,手里的酒壶不知该是打一壶杏花春呢还是老黄酒。
“呦,大人您亲自来打酒?”
“哈,家里来了客人,赶上老黄去了乡下。”蓑衣人摘下斗笠,斜靠在柜台边上。春雨绵绵,店家生意冷清,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这位一州之长聊起来。“要说那一州的大人最亲民,那大人您真是没的说。哎?霍大人,是要那黄酒吧?”
发愣的蓑衣男子回过神,道:“这次不了,打贵的杏花春。”
“好嘞。大人您拿好。”
“喏,钱收好。”蓑衣人冲入雨幕,消失在街巷。掌柜的拿起柜台上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一叠铜钱,有些喃喃道:“奇怪了,不都是每月月底结算的,这回怎么……”
烟雨小巷,蓑衣人一路小跑。雨滴打在蓑衣上,汇成细流,淌下来。布帘掀开,蓑衣人脱下衣服,将脸上的水珠拭去。屋内火苗正****着一口吊锅。锅内开水正沸腾着。老人一手拿着柴火,一手拿着砍刀,往火堆里面添柴火。
很少有人家会在家里用火堆生火,也只有在破庙里才干得出来吧。老人接过酒壶,麻利地从锅里舀出一瓢沸水,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酒倒在一个小瓦罐中用来烫酒。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