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今天的话实在有些啰嗦,“小姐姓华,我是小姐的仆人,自然也姓华。这姓啊,可是小姐赐的。”说到这,老头脸上浮现出一抹自豪感。
“赐姓这事很值得骄傲吗?”安子木有些不屑。
“你不懂华姓在摩诃的地位,那是象征至高的权利和顶礼膜拜的姓氏。”老头偏着脑瓜子,找了个形象的比喻,“就像大唐的皇帝和西荒的佛主。”
老头继续刚才的内容。
“本来一切该是平静,安宁的。我只要种种花,帮小姐打理好院子就行。自从踏入东土,厄运便悄然而至了。小姐认识了那对冤家兄弟,往后的日子,真的是……很辛苦啊。”老头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想用这湿稠的空气驱散下内心的悲凉。
“……”
“……”
“最后啊,小姐也死了。剩下了你,你那爹,还有我这不中用的老骨头。你是小姐的骨肉,自然不能有事,我就按照你爹的吩咐,逃出京城。一路斩了几十个小杂碎,奔到了苗疆,找到了你现在的应伯。”
最后一段虽然老头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但安子木可想而知,这一路老头逃得是有多艰难。可以想象得到,一个老头,抱着婴儿,没日没夜地厮杀,奔波……奔波,厮杀……
“故事讲完了,你有什么想问的?”老头似乎松了好大一口气。
“我娘怎么死的?”
“得问你爹。”
“我爹呢?”
“在京城。”
“嗯…那师父你怎么没问呢?”
“问谁去,这世上的事,我这个快死的老头子还掺和什么。”话语中似乎察觉不到什么悲伤,反而有些解脱的意味。
“我是问当初你怎么没问呢?”
华海沉默了,静得真像片海。安子木在等待着,等着眼前这位老人的开口。
“我怕。”
“怕?”安子木疑惑道。
老头掸去肩上的落叶,“我死了没事,我就怕你活不下来。而那个天杀的,却在高墙之内。”安子木没问那人是谁,京城高墙之内的人是谁,谁都明白。
“那我该做什么呢?”
“你得活下去。”天色渐亮,大钟山的迷雾终于变得稀薄起来。终于,第一缕阳光强有力地刺穿雾幔,形成一道淡金色地光柱,照在老头身上。“因为你命不好,所以得活下去。”这话很没逻辑,老头偏偏说得那么信誓旦旦。
“修炼一途我帮不上你,能帮得上你的人我想也没有了,只能你自己找出路。你以后若是踏入修炼一途就知道。以后,要看你自己了。我累了,先眯一会儿。”
“如果……饿了,把坛子里的泡菜吃了。”老头的声音减弱,安子木那抱着坛子的手不住地颤着。
“你不能睡,师父!我背你下山,应伯你治好你的!”
“背你是背不回去了,你可以把我装回去。千万……别拿毒蛇家的回布把我裹得像个粽子似的,我们摩诃人……火葬……如果活得好,去京城看看,弄清楚当年的事,还有那些个杂碎,究竟是谁的狗。活得累的话,还是呆在苗疆,安……”
安,这是老头发出的最后一个音符。像是在喊安子木,又像在告别。
大钟山,归宿。象征着光明的朝阳渐渐升上山头,却变成海老头的挽歌。安子木望着手中的泡菜坛子,搂着那早已没了几两肉的师父,泪不泪的就不用在形容了,痛不痛的也无须在刻画。
“我应该……应该猜到的。”火石划过,山上少一人。
大钟山传来一声恸哭,无须太多话。按照海老头的话,这么多年了,就是养头猪,也有感情了不是?
“你说过,小时候你抱着我来到苗疆。现在我又抱着你回苗寨,很滑稽是吧。”安子木看着手中的泡菜坛子,一种莫名的酸楚令他鼻子微微一抽。“再看看吧,大钟山,真的很美。”
踩着沉重的朝阳,安子木感觉自己的步伐也变得很沉重。
下山的路走得很慢。师父走得这么突然,以后的路又这么模糊。安子木想哭,没啥,就是想哭。少了依靠,这个最亲最疼他的师父走了,剩下的只有孤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