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孔家寨的队伍就出发了。
根据昨夜军委会的紧急决定,所有人马排成了一个大方阵,外围加之以孔家寨所有男丁的严密保护。全部残存的大车,编成一个环形大车阵,把徒步行进的人们围在中央,以抵御一切可能的未知风险。毕竟,他们是在穿越一个曾经尸横遍地的古战场,而且在这样一个时代,迷信的思想已经像野火一般烧遍了每个人的头脑。
越往沙漠深处行走,越能看出一座古老而又庞大城市的端倪来。一座座灰色的沙丘逐渐被残破的、风化的、肮脏不堪的高大建筑的遗骸所代替——脚下分明踏上了数百年历史的、已经彻底风化和破碎的柏油大道上;道路的两边还挺立着不少坚强无比的钢筋混凝土的建筑,可惜岁月的摧残已经把这些壮丽的大厦削成了灰头土脸的土包,不过从庞大的地基规模看去,还是能够想象当年这里的繁荣与喧哗。不少灌木和藤木在废墟与残骸间一代代疯狂生长着,又悄无声息地死去,留下来大片大片斑驳的墙面,更加速了这些可怜的建筑遗骸的风化和毁灭。
孔定边带领着他的队伍穿行在这一片巨大的废墟之间,陌生而又怪异的场景让所有人都相互靠拢、噤若寒蝉,生怕惊扰了生存在城市的遗骸中那些未知的精灵。数百人的脚步踏在细碎的砂砾上,发出整齐的、沙沙的声音,仅存的几十头大牲畜吃力地拽着快要散架的大车,踉踉跄跄跟随着主人的脚步;不过它们似乎早已经吃饱了随处可见的、湿漉漉的灌木与草根,此起彼伏满意地打起了响鼻。
孔定边在他的人生中,第一次深入到一个如此庞大的、古老的城市的废墟之内,感慨万千。没错,他或多或少了解过那个时代,但大都是通过那些古书、那些鸡零狗碎的遗物,那些道听途说的传闻捕捉到的一些残破的影像;现在,命运突然把他抛到了这样的一个境地,让他直接了当、干脆利落地面对这逝去时代的巨大遗存——那些古书上所描写的、“图书馆”木架上储存的零件中所透露出来的、口口相传的故事中所表达的机器时代的一切信息,仿佛一下子变得鲜活生动起来。这座城市,在孔定边的大脑中苏醒过来了。水果店里,新鲜上市的柚子鲜亮地摆在货架之上;蛋糕房里,刚刚出炉的芝士蛋糕在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房间的窗台之上,精美花瓶内的栀子花刚刚浇过了水,舒展花瓣、吐露芬芳;可爱的小床内,胖乎乎的婴儿醒来了,朦胧地看着同样粉嫩的母亲,甜甜地笑着;父亲打好了领带,站在门前的穿衣镜前,做好出门的最后准备;窗外的大街上,喧闹、繁华,充满了生命的活力。小汽车、有轨电车川流不息;高架桥上的轻轨列车在楼宇的崇山峻岭之间飞快地穿行;高耸入云的大厦内,人群像蚂蚁一般进进出出……城市是有生命的,它在呼吸,它在思考,它在新陈代谢,它将生生不息;电力、石油为它提供了生命之源,广袤大地上丰饶的物产为它提供了丰富的资源;城市把一切最智慧的头颅、一切最美好的生命集中起来,竖立起来,让它们在一个更广大的、更立体的空间与时间之内生活、嬉戏、休憩;城市提供了无穷无尽的机会,让那些最深邃的思想、最澎湃的激情、最辽远的展望、最深刻的洞察,在最密集的碰撞中迸发出最灿烂的光芒,让文明更快速、更高效地进入崭新的、无限广大的世界。
可惜,这一切景象,在数百年之前,已经彻底灭绝了。
一些古书上看来的、悲天悯人的词句洪水一般涌入了大帅的头脑。他顿时感觉鼻子**辣的,双眼饱含了泪水。同行的几个军委会的汉子可没这么多愁善感,他们同孔定边一样,背着沉重的水囊,木讷地追随者大帅的脚步喁喁前行。少校也背着一个大粮袋紧紧跟在身后。洋鬼子从小吃肉长大的身体在这个时候开始显示出明显的优势了——当所有人都疲惫不堪行将倒下的时候,他还叼着烟卷,背着沉重的东西,满不在乎地东张西望、健步如飞。当孔家寨的大多数人在这片废墟中由于紧张和恐惧靠在一起、心惊肉跳彼此壮胆时,他却毫不在意地跑上跑下,仔细勘察那一片片垮塌的建筑、粉碎的路面,有时竟然还用口哨吹起了小曲。
“城市的第一次毁灭估计在700年前。之后至少重建了3次。最后一次战斗大约发生在200年前,然后就彻底毁灭了。”他满怀自信地下了这个结论。
大家都像看着一个怪物那般看着他,满脸都是不相信和轻蔑的神色。洋鬼子真是拎不清,这个城市啥时候毁灭的、怎么毁灭的,和我们有何相干?我们要做的是,赶紧平安地、快速地通过这个鬼地方,离得越远越好!
“大帅!大——帅——!”队伍的前方响起了焦急的呼喊声,一个小伙子远远跑过来了。
“怎么回事?”孔定边正和军委会的几个人蹲在地上掰着碎饼子往嘴里猛塞,刚刚诧异地站起身,那小伙子便满身泥土连滚带爬到了眼前。
“大帅……!前面有情况,有——有情况!”小伙子喘得几乎说不出话,一名汉子赶紧递过来水壶,他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气氛一下子变得空前紧张。孔定边和几个汉子面面相觑,数日来沙漠与废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