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逊少校蜷缩在狭小的木制座椅中,裹紧了厚厚的皮衣,依旧被冻得瑟瑟发抖。他烦躁地向怀里一摸,想掏出一只烟卷来抽,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氢气飞艇中,一个小小的火星都有可能引起致命的大爆炸,只好垂头丧气地缩回了手。他悻悻回头一看,九个伙伴蜷缩在座舱中,同样冻得脸色铁青,一个个猛力吸着鼻涕,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漫长的空中旅行让所有人都显得疲惫不堪,况且高空的严寒、四面透风的开放式吊舱又让人无法休息,简直是活受罪。
他忍不住又站了起来,在一个小时之内第三十次闯进了驾驶舱。这里同样是开放式的,刀子般的寒风从乱糟糟的支架之间猛烈地刮进来,打在脸上刺痛无比。艇长、大副、二副几个人像猴子一样佝偻着腰半蹲半坐在一大堆复杂的操纵杆、操纵手轮和张线之间;几个电光照明的仪表盘把人脸映照成青面獠牙的怪兽——他们把自己包裹在臃肿的棉衣中,好像一个个可笑的球——这群可怜人不得不用这种方式正面抵抗2000米高空的寒冷了。
“伍德!”艾利逊吸着鼻涕问,“到哪儿了?”
“前进三!”肥胖的叫做伍德的艇长嘶哑着嗓子给二副下了道命令,那个穿得棉猴一般的小伙子哆嗦着搬动了支架间一个大手轮,远处发动机粗野的轰鸣声似乎加大了,感觉整个飞艇的速度也快了一些。
“少校!”艇长铁青的大脸上布满了疑似鼻涕的粘液,看样子他的情况简直糟透了,“快啦快啦!你别着急!下一个转弯点,我们就要关机滑行啦!今天是东北风,正好!能把我们吹过去!”
“哦!”艾利逊失望地拍拍他的肩头,刚要转身准备回去,沉重的军靴突然把纸糊一般薄薄的轻木地板踩漏了,他还没来得及发出骇人的叫喊,整个身体已经嗖的一下从破洞中掉了下去。驾驶舱几个人尖叫着,飞快地朝破洞跑来。
“别动,谁也别动!别跑!!”惊慌失措的叫喊声和咒骂声从破洞下传来。驾驶舱下部复杂的桁架支撑结构救了艾利逊一命,他被卡在中间了。艇长赶忙从破洞探下身去,使足吃奶的劲儿把艾利逊少校拽了上来。这个壮汉被坚硬的桁架撞得鼻青脸肿,厚皮衣上也割开了一个大口子。他费劲地翻身上来,一边踢打着舱口的铝柱,一边粗俗地骂着:“破烂玩意儿!我在这里冻了大半天,还差点送命!真是活见鬼!”
“好了好了,赶紧回去,回去,”艇长一脸苦笑地把少校往后面的载员吊舱推,一边唠唠叨叨地说,“这已经是我们最好的飞艇了,少校你将就一下,将就一下么!你再乱踢,这整个吊舱全漏了,到时候咱们都得掉下去!”
艾利逊翻着白眼,还想骂点什么,一下子被艇长推回去了。
少校无可奈何地回到了吊舱,发现九个人像白痴一样呆呆地看着他——这伙人已经完全冻傻了。“看什么看!?”他没好气地骂了一句,使劲踢着离他最近的那位可怜虫的脚。那家伙是个干瘦的小伙子——神情完全是一种精神崩溃的模样——仿佛梦游一般挪了挪身子腾出个空挡,艾利逊少校便一步跨到窗边,向外张望着。
“这帮混蛋!为了减重把玻璃全卸掉,冻死人了!”少校依旧愤愤不平地低声骂着,努力平息着刚才差点跌落高空引起的剧烈情绪起伏。
吊舱的窗外,广阔、黑暗的大地在眼前无穷无尽地延伸着,没有一点人烟,没有一丝光亮,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看不到边缘的深渊;天空也是漆黑一片,只能稀稀落落看到几处遥远的星光;天,地,庞大的黑色幕布严密地连成一片,让人分不清上下左右,只有远处朦胧一条泛着辉光的亮线隐约可见,提醒自己那是天与地的分界线。艾利逊找到了天空,定位了大地,心情稍微安宁一点了。
吊舱后方的左右,悬吊着两台巨大的机器,全功率运行着,发出沉闷粗重的轰轰声——这个时代的内燃机只能烧植物性燃油了,因此无一例外得笨重庞大——与之连接的木质螺旋桨飞速旋转着,桨尖划过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声,把大量的空气向后排出,从而推动飞艇前进。如果顺风,这套笨重的动力系统能让飞艇达到100公里的时速,在黑暗时代简直是了不起的奇迹!
头顶上,一个巨大的、橄榄状的纺锤体在微弱的星光下披上了淡蓝色的、朦胧的光辉。“这才是真正的奇迹!”尽管乘坐这样的飞艇已经很多次了,但是艾利逊少校每次都能发出由衷的赞叹。
作为飞艇编队的“僚机”,他头顶的硬式气囊长100米,最粗的地方直径达到50米;艇体内部布满了密密麻麻、极端复杂的铝制桁架,支撑起如此巨大的结构;外面蒙着一层涂了橡胶的帆布,同时也靠这种材料把艇体分割成至少10个独立的气室,每个气室都有复杂的放气和密闭机构,因此可以轻盈地操纵飞艇做出俯仰、升降的动作。当然,飞艇的转向是由艇尾巨大的方向舵完成的,不过它被巨大的艇身完全挡住了,少校努力把身体向外探也看不到,只好作罢。
艇内灌充的巨量氢气的来源一直是一个谜,对他这样身经百战的军官来说也是严格保密的。不过,眼下艾利逊少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