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善背着双手,低眉凝望着红鸾阁内纠缠不休的红线,不知在想些什么。
袖色看着他的背影,半空中点点纷飞的尘埃证明这里已经很久没打扫卫生了。这真不像冬善爱干净的作风,袖色疑惑。
猛然听见袖色的声音,冬善背脊一僵,以为他自己出现幻听。慢慢地转过身,看见那个红衣女子单手扶着门框,笑着看着他,冬善的瞳孔缩了起来。
踏进红鸾阁,望着满屋子的红线,熟悉之感席上心头。袖色忍不住伸手捋直了一条打结的姻缘线后,才想起来她现在是不能碰这些红线的,除非她找齐了丢掉的姻缘线。
“我是回来告别的。”,恋恋不舍地直起身子,袖色看着冬善道。
“其实,不必。”。
冬善略微冷漠的声音吓唬不了袖色。好歹相伴了八千年,袖色早就学会了忽视冬善的冷面孔。她扬起一抹浅笑,接着道:
“善善觉得没必要,我觉得有必要就好。我也不知道要去多久,善善你我是不操心的。不过你得好好对待这儿的红线,它们可是我的真身。”。
闻言,冬善被呛到了。敢情她回来是为了叮嘱他看好红线,而不是回来见他的?!
看见冬善的黑脸,袖色满足了。这样的冬善才是她往日里所熟悉的冬善嘛,没事装忧郁做什么?话说,深沉路线不适合他,显得苍老了好几千岁。
“话说完,你该走了。”。
冬善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但目光却还停留在袖色身上。袖色扁扁嘴,朝红鸾阁的大门走去,心中默数着“一、二、三”,刚数完冬善的声音如期响起。
“袖色。”。
袖色笑眯眯地回头,等待着冬善的下文。冬善背光站在阁楼内,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他说:
“是我进谏玉帝,我说你当受天雷台的三道天雷。”。
乍然听到这个,袖色心里不是不难受,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褪。寂静的氛围在红鸾阁内蔓延,袖色低下头望着脚边交错纵横的红线,低声问道:
“为什么?你知道红线不是我弄丢的,是被盗去的。”。
九重天里,袖色一直觉得冬善才是最清楚这件事始末的仙,就算是霁沐她都不曾认真计较过。唯独冬善,袖色最不愿意他误解,不仅因为他是她的师傅,也因为他与她相伴了八千年。
“我知道。”,冬善道。
他没有不相信袖色,更没有怀疑是她故意弄丢这些红线。他比任何仙都了解这件事的里里外外,甚至袖色不知道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正因为知道,所以他才这么做。
桐木的音容笑貌浮现眼前,想起她在大殿上与他说的话,冬善因看到袖色出现而柔软的情绪慢慢平淡下来。他静静地注视着袖色,眼底没有歉意。
袖色张了张嘴,嘴角的笑转为苦涩。被师傅在背后捅了一刀的感觉并不好。
“你告诉我,不是因为你后悔了,而是你觉得我应该知道,哪怕我会因此而难过或疏远你,你也是不在意的。”。
在袖色希翼他摇头否定的目光中,冬善坚定地点头了。袖色眼里的光彩一丝丝熄灭,就像燃烧到了尽头的红烛,不会再有重新点亮的机会。
冬善瞧着袖色,忽然间觉得空荡的左心房猛地抽搐了一下。有些像万年前他还不是月老,左胸里跳动着一颗心脏。那天,奄奄一息的桐木了无生气地躺在他的臂弯中,他的心脏因伤心过度而钝钝地生痛。
那是他最后一次的心痛,之后,他就失去了心脏。
现在,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袭来,冬善觉得荒唐无比。
深吸了一口气,袖色背对着冬善,道:
“再见,冬善。”。
四个字,把八千年的相伴、三千年的无忧,全部留在了这座红色的阁楼里。既然带不走,又放不下,那就存在这里吧。或许哪一天,她有机会回来那她一定会回来的——冬善,永远是她的师傅。红鸾阁,永远是她的第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