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通身的气派,配上她那张脸儿,怎么看怎么不沾地气,心想这可真是个画里的人儿,这般的人怎么主持中馈,帮着夫君操持家业,又怎么会教养儿女。
老少两个女人在打眉眼间的官司,钱金银便从中和稀泥,捧了茶递到洛瑾瑶手里,又命人拿来锦垫,笑对董氏道:“自从她嫁来咱家还不曾给爹娘敬茶,选日不如撞日,我看就是现在了吧。阿瑶,还站着做什么,快给娘敬茶。”
洛瑾瑶是见过堂嫂进门时敬茶的场面的,知道怎么做,忙要下跪,这董氏却避开了去,洛瑾瑶猜疑是自己不被婆婆所喜,故此才被刁难,她哪儿经过这样,眼眶微红看向钱金银。
董氏便笑着托住洛瑾瑶的手,细细观摩了一会儿满意的点头,随后道:“并非是我有意为难你,只我实在不敢受你的敬,我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性情,金银心里都是清楚的,你以后便会知道缘故。知道你们要去京师,我是拦不住的,在你们临行前我便嘱咐你几件事,这一呢,我瞧你模样性情都是乖巧伶俐的,我心里也欢喜,但我瞧你身子弱好似生来不足,唯恐你不好生养,便多嘴劝你一句,平时多养身子,金银已是二十有二的年纪,谁个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膝下没个一儿半女的呢,我这是做母亲的为儿子的子嗣考量,你莫怨我管的宽。
这二呢,我这大儿子少年时吃了太多的苦,泥粪窝窝里滚出来才活的命,而你呢,自小养的娇,吞金食玉不说,相伴的是琴棋书画诗酒茶,许是有些高洁清傲的脾气,我就怕你两个拌嘴时相互伤了情面不好收场,我这儿子我知道他好犯浑,犯起浑来六亲不认,他是破了口子的粗陶碗,你是摆在金玉堂里的美瓷瓶,他怎么摔打都没事,我就怕一时折了你,故此我劝你莫要与他轻易争嘴,吃亏的是你。
这三呢,京师里一块匾砸下来,十个人里头九个半是皇亲贵戚,你嫁的是个士农工商里最贱的商,别人若要以此奚落你,你也莫要与人计较,就现下的情形看,他也只能是贱商,你也只能是商人妇。遇事能退一步就退一步,吃亏是福,若老天有眼,也有得你凤冠霞帔穿戴在身的一日。
如你认我是半个婆婆就听下我的劝吧。”
想着儿子即将远离,董氏掩面而泣。
儿行千里,一个母亲的惴惴教诲,洛瑾瑶听得出来,别人与她推心置腹,她便恨不能呕了心出来给人看,便淌着泪珠儿道:“您放心,我都记下了。”
钱金银又是感动又觉哭笑不得,一头给母亲擦泪一头将洛瑾瑶揽在怀里道:“您二位当京杭运河是个摆设吗,坐船北上南下一个来回也不过是一个半月的功夫罢了,哪里就能够这般哭呢,活像是自此后再不相见的模样。”
董氏便泪眼望着钱金银,哀伤道:“你要去京师我拦不住,难不成我就是个傻子,不知道你这一去便是、便是……”
董氏哭的不能自已。
钱金银沉默片刻,少顷撩衣一跪,洛瑾瑶也连忙跟着跪在一侧,钱金银便道:“娘放心就是,纵是天地调转,也更改不了您十月怀胎生下儿子的事实,儿子的身躯里永远流着您一半的血。”
董氏动容,一把抱住钱金银哭道:“我的儿,我的心肝啊。”
母子俩抱头痛哭了一回,各自擦抹,钱通这才站出来,他亦长了一张马脸,是个身宽体胖的人,“儿啊。”
“爹。”钱金银喊了一声,钱通响亮的答应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来道:“爹是个无用的,昨儿想了一夜,我能帮你的也就是银钱了,知道你也不缺,但这是做爹的心意,你拿着。”
钱金银恭敬接了,便笑道:“被您二老这一番折腾,倒好像是生离死别了。”
董氏破涕为笑,呸他一口道:“满嘴胡吣,罢了,我们这便走吧,省得耽搁他们夫妻收拾东西。”
“走吧。”钱通应和,一手拉着自己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小儿子。
钱金银自去送不提,路上还是他先和钱元宝说了句话,嘱咐他在家安分,好生孝敬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