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自己?”仇警官似乎忘记了他此行来医院的目的是为了父亲。
医生突然从白大褂的上衣口袋中掏出一根烟来,隔着口罩夹在了嘴上,然后将烟点着。
仇警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医生,竟然敢在诊室里抽烟?而且竟然以这种独特的方式,隔着口罩能品尝到香烟的滋味吗?
可以看出,医生抽烟的动作十分用力,那个雪白的口罩随着两腮的动作而有些变形,烟气开始弥漫在整个口罩上,然后从口罩上扩散开来,将医生那张根本就看不到的脸笼罩住,样子出奇的诡异。
很奇怪,仇警官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呆呆地看着对面这个医生。
过了一会儿,医生才又说话了,说的还是同一句话:“那只有问你自己了!”
“问自己?”仇警官重复道。
医生的声音有些飘渺,如烟香一般:“这个过程很无奈也很无助,是不是?”
仇警官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医生接着说道:“拷问自己的过程都是一样的,可你又无法摆脱,就象你根本无法摆脱你的父亲,一个患有老年痴呆,夜里梦游的父亲一样。”
“我并没有想摆脱我的父亲。”仇警官反驳道。
“真的吗?”
“真的!”
医生轻蔑的笑了,笑声从口罩的烟雾中传出,没有丝毫的避讳。
仇警官的心又开始跳动起来,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医生一定在哪里见过,他是谁呢?
“你在创造记忆,创造一个善良的记忆!”医生慢条斯理的说道。
“一个善良的记忆,你指什么?”仇警官更回迷惑了。
医生摇了摇头,说道:“你以为你在尽孝心,你也觉得你应该尽孝心,所以你并不承认你所面对的困境,你在有意地遮掩着你的真实想法,如果不敢面对真实的自我,那么你就一定在创造一种记忆,这种记忆会慢慢地被你当成最真实的生**验。”
仇警官咬了咬牙:“好吧,我承认我曾想过摆脱我的父亲,那又怎样?”
医生突然爽快地笑了,声音不再显得是那么飘忽不定:“这就是刚才所说的平空创造的记忆,拥有这份记忆,你就拥有了梦游的条件。”
“梦游,你是说我在梦游?”仇警官问道。
医生不再说话,他将香烟掉过头来,暗红色的烟头立即压在了口罩上。雪白的口罩上只有一点黑色,在嘴唇的位置,滑稽却又阴森。
“先生,轮到你了!”仇警官急忙抬起了头,一名年轻而又丑陋的护士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仇警官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还是医院的走廊,身边还是有许多在等待就诊的老人,一切与自己进医院的时候并没有变化。
“他在哪儿?”仇警官恶狠狠地问道。
年轻护士睁大了眼睛,有些惊愕地问道:“谁?”
“一个戴着墨绿色扁平眼镜的家伙,他可能穿着医生的白大褂,也许还戴着一幅口罩。”仇警官确信自己再一次受到了那个年轻人的捉弄。
女护士上下打量着仇警官,确信面前这个人只有四十多岁,不象是患有疾病的人,然后才说道:“先生,你搞错了,科里都是有名的老专家,没有你说的什么年轻人,”她的语气十分地不屑,但停了一下又说道,“是不是其它科室的?”
仇警官知道自己有些失态,勉强挤出笑脸来:“对不起,我做梦了,吴大夫在吗?我找他。”
吴大夫依然胖乎乎的,说起话来慢条斯理,从容而淡定,但仇警官却有些心不在焉,他只记得吴大夫似乎很担心自己父亲的病情,极力劝仇警官将父亲带到医院来做一次彻底检查。
站起身来,仇警官与吴大夫握手告别的时候下意识地瞧了一眼窗外,天色灰蒙蒙的,在楼前的一棵核桃树下似乎站着一个人,笔挺的,穿着一件黑白格的条绒衫,抬着头,眼神似乎能够穿透这间诊室的玻璃。
仇警官心一动,立即跑出了神经科的诊室。
下了楼,仇警官来到了那棵核桃树前,并没有人,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
黑白格的条绒衫在这个灰蒙蒙的天气中一定不会太显眼的,一定也会呈现出一种灰色来,让人根本无法确认。
但那双眼睛,好象的确有双眼睛盯着诊室的窗户,只是这双眼睛是否也戴着一幅墨绿色的扁平眼镜呢?
这一次,仇警官没有因为错过抓捕那个年轻人而自责,他否认了自己在医院再一次与这个年轻人交锋的记忆。
那是一场梦,梦里的事是不能做数的。
夜里,仇警官没有睡,他坐在书房的黑暗角落里,在等,并且将房内的所有门窗都关上了。
凌晨两三钟的时候,仇警官听到了响动,很轻微,但他知道那一定是父亲又开始梦游了,他依然没有动,点起一根烟来,坐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着,烟头的烛火很亮,赤红色,如心脏一般有节奏的跳动着。
门终于被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