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字属于歹字族。在歹字族里,歹字都是声符兼义符。歹字族汉字都与“割肉裂骨”之义有关。死的本义是“口含食物后割肉裂骨”。在尼德世界,人们对“死亡”大致有三类说法:一类是上天,皆带有褒义。一类是入地,如“下十八层地狱”,明显有诅咒的意思。但因为实际上人死后的确是要葬到地下的,所以“入地型”更多的是不带贬义的,譬如“入土为安”就包含着祝福死者太太平平地“长眠”的意思。死对某些极端事件的承受者其实是一种恩赐。
——未亡人:哀莫大于心死,而身灭亦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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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乌睿陷入永夜三天后。一个表情张皇的男人一身征尘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乌托小镇镇中心。暮色中,两个上前阻拦盘问的帝国新公民——穷形尽相的艾滋基因疫苗持续接种者,莫名其妙地四分五裂。
男人向着家的方向前进着,速度越来越慢。在他的潜意识里,希望这短短的2000米永远没有尽头。不切实际的幻想,多留一秒也好。哪怕一秒。
全副武装的帝国新公民在镇长的带领下,追上了胆敢击杀卫兵的男人,团团围住了他。
“请不要打扰我。今夜我不想杀戮。”男人声音晦涩嘶哑,他穿越无数星系而来,是来寻找某种连自己都快不相信的渺茫希望,而不是来杀戮。他已经经历了无数的杀戮,已经厌倦了杀戮。
帝国新公民们哈哈大笑,竟然有人抢了他们的台词,还说得像那么回事。搞得他们都差点为他鼓掌。
“亮出你的帝国身份,否则你将死无葬身之地。”暮色中镇长似乎看到了男人胸前佩戴着一枚勋章,老成持重的他多问了一句。
“死无葬身之地,说得多么俏皮啊!进了肚子当然是死无葬身之地了。这是‘必须食物’的最佳命运啊!”镇长有趣地想着,唇角扯起了一个弧度。他此生的最后一个弧度。
男人突然蹿到了镇长跟前,张开大口,像条疯狗一样咬住了镇长的脖子。一甩头,镇长的头颅咕噜噜滚出了很远。
杀戮开始。暮色苍茫,月陨星沉。
没有任何帝国新公民是变得穷形尽相男人的一合之敌。男人的疯狂让帝国新公民们心胆俱丧,也没有帝国新公民能逃过男人的杀戮,因为男人就像狗一样。今夜,只要出现在男人面前的活物都将被杀戮。今夜,他只是想掩盖一种让他发狂的味道,这种味道由杀戮而生,也只能用杀戮来掩盖。别无他途。今夜,没有因为所以、没有人性礼仪,只有杀戮。别无他途。
男人单纯地杀戮着,或许也想在杀戮中被人杀戮。但没有任何帝国新公民可以做到,他是一条“疯狗”,一条真真正正的“疯狗”,盗墓人军团军团长、盗墓人军团12战帅之一——老蛮蛮。
夜,总会黎明;但,永夜不会,黎明。
乌托小镇经过老蛮蛮一夜杀戮,已经是一个死城,能动的都通过大规模时空穿越所逃向了远方,不能动的都已经死去。慢慢腐烂,变成有机物和水,消亡在尘埃中。
黎明的恒星之光刺痛了老蛮蛮的眼睛,他抬起满是血垢的手遮挡着初升的恒星之光。痴痴地遮着,他曾经也为了心爱的妻子遮挡过。此时妻子就站在他跟前,他依旧为她遮挡恒星之光。妻子老是抱怨她皮肤黑黑的,总是抱怨恒星之光太烈。所以在他们相濡以沫的时光中,男人总会习惯地抬手为妻子遮挡恒星之光。可现在,妻子只在他的臆障中。小镇中只有妻子的死亡之味,一夜的杀戮依旧掩盖不了妻子的死亡之味。
将疯未疯的老蛮蛮此刻就站在自己的家门口,家门口只有两堆骨殖。一大一小。恒星之光照在骨殖上,一点金属的光芒耀进了老蛮蛮的眼睛里。那是一个环形金属,依旧散发着不朽的光芒,只是被啮咬微微变形。老蛮蛮没有哭泣。如果你还能哭个不停,只是因为你还不了解这个世界的残酷。老蛮蛮弯下腰,捡起了那枚环形金属,就像捡起了一个已然失落的世界。老蛮蛮不堪重负地跌坐在地,呵呵笑着,用手擦着环形金属上的血迹。不停地擦,可血迹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因为老蛮蛮的手已经被环形金属磨破,深可见骨。
老蛮蛮固执地擦着,或许他只是想擦掉已经食言的承诺。对食言于我的许诺无限忠诚\/注1,怎么铭刻许诺,就怎么擦掉许诺。别无它途。
环形金属内圈的凹痕,引起了老蛮蛮的注意,那不是他许下的许诺,他的情绪、他的灵魂、他的潜意识尖声狂叫,拒绝负担任何不属于他的任何许诺。老蛮蛮将环形金属凑到眼前,一行小字扎进他的眼睛:毁灭仅代表我们本已拥有,而毁灭不掉的正是需要我们更加珍视\/注2。暮色将至,爱人晚安。
“毁灭仅代表我们本已拥有,而毁灭不掉的正是需要我们更加珍视。暮色将至,爱人晚安。暮色将至,爱人晚安。暮色将至,爱人晚安……”老蛮蛮机械地重复念叨着环形金属内上铭刻的最后八个字,一点点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