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列浩浩荡荡的行军队伍,前后绵延80余里。夹在队伍的中间的,是老人、妇女和孩子,他们有的也穿了士兵的服装,步履蹒跚,显得有点不伦不类。队伍的外围是全副武装的士兵,盔甲铠亮的精骑,时不时的来回穿梭着,催促队伍快点前行。队伍很噪杂,孩子的啼哭、女人的吆喝、士兵的怒骂、战马的嘶鸣……各种声音混在了一起,与这支拖家带口、辎重疲沓的队伍一起,共同勾勒出一副毫无生气的黄昏景象。这副场景,不是胜利后的凯旋,也不是大规模的人口迁徙,而是北燕灭亡后的举国大逃亡。
队伍中有一个特殊人物:北燕的第二任皇帝冯弘。此时的冯弘,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完全没了昔日的王者威风。他即将去投奔另一个国家,北燕的近邻高丽国,此去前途未卜,再回故土不知何年何月。他现在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他的王宫早已被他亲自毁灭,熊熊的烈火此时仍在燃烧着,带着往日皇宫内的欢声笑语,慢慢的化为灰烬,一起弥漫在空中。他疲惫的看着这支逶迤前行的队伍,发出几声无奈的叹息,无数的辛酸往事涌上心头。
说冯弘辛酸,并不是为了辉映这个逃亡的凄凉场景,而刻意的杜撰,这该是冯弘当时内心的真实感受。因为他落到这般田地,完全是受北魏挤兑的,冯弘一步步妥协,北魏一步步紧逼。就像一个手无寸铁的人,被一帮手持棍棒的凶神恶煞们追打,越是苦苦求饶,对方打的越是起劲。冯弘被挤兑的丧失了最后的一点点信心,最后才不得不选择黯然离去,这并不是冯弘心甘情愿的。他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心里很憋屈,却又诉说无门。
冯弘,字文通,是北燕的第二任、也是最后一任帝王。他的哥哥,北燕开国皇帝冯跋,在路卫兵看来,不失为一位有魄力的君王。在治世上,他很开明;在军事上,他懂谋略;在政治上,他善用权术。在他的治理下,北燕富国强兵,百姓安居乐业。他毅然将女儿乐浪远嫁番邦的义举,让北燕与强大的北魏和柔然,形成相互掣肘的铁三角,北燕也因此在夹缝中存世二十多年。然而冯跋的晚年,却出现了王位之争,冯跋也因惊吓而死,不能不说是个遗憾。
冯弘也是在这次皇室之乱中登上皇位的。公元430年,冯跋病倒在床,生命垂危,谁来当接班人就成了问题。他本来立了太子冯冀,结果他的另一个老婆宋氏想让自己的儿子继位,于是假传圣旨,不让别人进宫探视冯跋,全面封锁消息,就等着冯跋蹬腿上西天。尽管宋氏做的很隐蔽,但最后消息还是走漏了。武将出身的冯弘,当时是北燕的骠骑大将军,不由分说,带着一伙人就冲进皇宫兴师问罪,结果误闯冯跋卧室。冯跋本就病的一息奄奄,这下连惊带吓,就此一命呜呼了。冯弘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废掉太子冯冀,自己做了皇上。在路卫兵看来,冯弘恐怕早有称帝的野心。兴师问罪本也冠冕堂皇,可是事情解决了,本该拥立太子继位才是,自己当皇上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同为北燕的皇帝,相较冯跋,冯弘在各方面都很欠缺,他缺少冯跋的气度和能力。更不幸的是,他也没有哥哥那样幸运。冯弘在位时,北魏正是太武帝拓跋焘执政时期,拓跋焘亲自领兵征讨柔然,“前后归降三十余万”(《魏书》),虏获牲畜百余万匹(头)。拓跋焘马踏柔然,不但让北魏有了稳定的大后方,而且获得了充裕的物资,为帝国的进一步扩张奠定了基础。解决了柔然,北魏继而便把目标锁定了北燕,于是北燕不可避免的成了北魏要吞下的下一块肥肉。其实,确切的说,这种情况在冯跋执政晚期就已初露端倪,不过是让倒霉的冯弘赶了个正着罢了。
北魏击破柔然,打破了当年乐浪公主远嫁后形成的三角平衡,北魏和北燕的军事冲突便提上日程。延和元年,亦即公元432年,拓跋焘“发幽州民及密云丁零万余人,运攻具,出南道,俱会和龙”(《魏书》),开始为攻打北燕做战事上的准备,拓跋焘更是亲临辽西,摆出一副志在必得的姿态。冯弘看情况不妙,“遣其侍御史崔聘奉献牛酒”,想讨好拓跋焘,拓跋焘根本不吃这一套,大兵继续推进,包围龙城(北燕都城,今辽宁朝阳)。冯弘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出城作战,结果大败而归。
面对北魏大军的咄咄逼人,北燕内部也开始出现分裂,“石城太守李崇、建德太守王融十余郡来降”,就连冯弘的儿子冯崇也投降了北魏。被拓跋焘封为辽西王的冯崇,主动上表拓跋焘,“求说降其父”(《魏书》),要求去劝降父亲。但此时的北燕,无异于北魏的囊中之物,拓跋焘灭燕之心已决,所以没答应。
焦头烂额的冯弘,迫于战事压力,不得不在第二年“遣其给事黄门侍郎伊臣乞和”,亲自表达了想投降的意愿,然而拓跋焘仍没理会。无奈之下,冯弘又向南朝的刘宋“称藩奉贡”,乞求荫护,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冯弘依旧不能摆脱眼前的窘境。被挤兑的实在没法子了,冯弘最后一狠心,于太延二年,亦即公元436年,“遣使朝贡,求送侍子”(《魏书》),给北魏进贡物品,还要将儿子送去做人质,以博取北魏的信任,完全没了皇帝的架子。既便这样,冯弘仍旧遭到了拓跋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