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小石湾山巅的炮堤上,高旭俯下身,拨起一根草叶,放入嘴里无意识地咀嚼着,在满嘴野草的青涩味之中,似乎还夹杂着黑火药的硝烟味,金戈铁马的血腥气,以及战场那种无法名状而又在生死一线间的压抑感。一声震耳欲聋的炮击声之后,高旭默默地望着一颗实心弹从红夷大炮的炮口飞跃而出,掠过树梢冲上高空,然后砸在山坡下的清军阵营之中,揪起一番横飞的血肉。
在小石湾上的每一道壕沟里虽然塞满了人,每个人都紧张地作着战斗的最后准备。大都数人还是第一次经历战斗,他们前几天还是农夫、走贩,甚至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今日却在小石湾的山坡上,誓死悍卫自己的冠尊严。
高旭对于大多数乡兵的战斗力向来有清醒的估算,仓促成军的高字营要想与清军野战是不理智的,只有依托着坚固的工事防守。从壕沟里挖掘出的泥土又用山石筑成三四米高的土墙。壕沟的土墙上又阵列着五花八门的大小不一的土炮、火铳以及火箭,成为一道道防御线。
当然凡事皆有例外。
徐玉扬以及他收罗的那些有着江阴人特有的疯魔气质的汉子就是个例外。
徐玉扬之所以被清兵称之为疯子,他的人马之所以称为疯子营,这可是自舍桥之战后实打实与清兵野战中拼出来的。所谓什么样的将带什么样的兵,疯子营中人人皆是敢战之士。他们或许没有职业兵卒那般熟悉阵列,更谈不上训练有素,打起仗来只知一窝蜂涌上去拼命,凭着血勇破敌,但无法否认的是,尽管疯子营的伤亡率是最高的,但他们的战斗力却是越打越强,杀敌的技巧在生与死之间磨砺得越来越出色,清军对上徐玉扬的疯子营也是越来越心寒。
“江阴人都是疯子””
这是清军中上到刘良佐下到普通军卒的共识,也是一种敬畏。江阴人不仅有诈降时自杀袭击的耆老,也有徐玉扬这种疯魔成狂的勇猛之士。
但现在的徐疯子对高旭的意见很大。因为他的疯子营被高旭强行布置在第二、第三道壕沟防线上。第一道却是成军不过一天一夜的旭卫营。没有身处第一线,徐玉扬就浑身不舒坦。他经过一道道战壕来到山巅的炮堤下,对着高旭嚷着:“取义,让大哥与见山那小子换一下成不成?你让俺缩在后头算什么事啊?”
徐玉扬身旁那群跃跃欲试的江阴疯子也是异口同声地叫着:“是啊,是啊……”
高旭无视疯子们的请战,只是沉着脸对徐玉扬道:“徐将军,临战换阵是大忌。”
徐玉扬一听高旭叫自己徐将军,顿时焉了气。如果高旭现在叫一声徐大哥,徐玉扬就知道自己的请战还有几分把握,可他板着脸孔叫自己徐将军,便知他的心意已定。
说实在,以徐玉扬那直爽的性子,被高旭这一声“将军”叫得身上像是爬满了毛毛虫一般起了鸡皮疙瘩。徐玉扬是那种草莽豪杰,行事一向随心所欲,也没有以将军自居的觉悟。他对疯子营的兄弟一视同仁,有肉大家一起吃,有血大家一同流。以他洒脱的性子,更适合的是落草,而不是从军。他与侄子徐见山行事严谨的性格可谓千差地别。
而且,高旭一直怀疑徐玉扬这个铮铮铁骨的性情中人自从妻儿在舍桥中死于兵祸之后,有不欲独活只求一死之心。当初徐玉扬抱着妻子的遗身哀号欲绝的情形一直让高旭无法忘记。这个徐大哥自从那次流过泪之后,一直在与清兵的激战中流血。正因为这点,他每一战都以疯狂的求死之心在战,但想不到求死也是欲则不达,反倒他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悍勇越来越让清兵忌惮。
高旭知道要是把徐玉扬布置在第一道防线,就怕清兵还没上山他就迫不及待地领着疯子营跃出战壕下山拼命去。防守不是徐玉扬的风格,进攻,再进攻,疯狂地进攻,这才是徐玉扬的风格。高旭把徐玉扬捂在第二道防线,疯子营如同弹簧,越把他们的战意压下,到时就反弹得越厉害。
在第二道宽敞的壕沟土墙之内,疯子营仅有的三百骑手看着自己的头儿闷闷不乐地回来,就知道冲锋陷阵暂时还没有他们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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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不尽力,也不可尽全力……”
作为刘良佐的心腹将领,白再起自然也明白那种刘良佐的军阀心理,不可不尽力,那是因为新降满清,总得向满人证明新附汉军的实力;不可尽全力,那是如果家底都拼光了,还不被人家一脚踢开。
在明末,诸如高杰、刘良佐、刘泽清、黄得功以及左良玉这五镇军阀的帐下不乏有能战的将领,比如李成栋、金声桓以及李国英等人,在南明史上都占有一席之地。历史上的刘泽清也在后期因为降清后的不得意意图在山东谋反,最后也是满门被屠。另外还有金声桓和李成栋也在广东和江西高举反清旗帜。如今南明五镇仅留下刘良佐和刘泽清两个军阀,因为高旭的缘故,刘良佐被穿越者的翅膀扇去了历史的轨迹,他竟然在江阴城外炸断以腿,意志不免消沉。这种患得患失的心理在这个时期的降将之中人人皆有。
白再起的近三万人马虽然在尼尔康的监督下从君山大营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