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顺治二年闰六月二十六日的清晨。
当江阴城那刚硬的线条被黎明从黑夜中释放出来的时候,又陷入了火药的隆隆硝烟之中。
刘良佐讨赎尼都督的头颅不成,反收到江阴城的狗头之辱。他连夜调兵遣将,赶制攻城器械,誓要攻下江阴城。天色一亮,他就阵兵东北城外,先是列炮轰击城墙一番,然后下令清兵再次攻城。如登上城头者,赏银百两,如有后退者,立斩。
刘良佐连夜赶制了数十架牛皮帐。那些牛皮帐顶盖三层牛皮,中设九梁八柱。箭石投掷,皆被牛皮反弹一旁。在牛皮帐的掩护下,清兵一队队地在城墙根处集结,一沿着云梯向城上冲击。
江阴也倾力防守。陈明遇的衙役队,季从孝的冲锋营,武举人王公略所领的乡勇团,还有汪把总的数百明军,也先后赶到,立即在城头上来回奔赴杀敌。只要有清兵一登上城头,江阴的守城乡兵就拼命围杀。历史上阎应元能在清军重兵之下坚守近三个月,也不光光是他一人之功。江阴城既然次扯反抗剃令的旗帜,这自然是缘由于江阴人的忠义之血,敢战之心。
经过阎小玉一夜的统筹,全城的丁口和物资被有效地调用起来,不再像昨日那般杂乱无章。青壮不断从家家户户中奔赴东北城下,按保按户地集结一处,先是放兵器,然后便是训导冯厚敦以及那些在江阴城内有名望的耆老们的激励,唤起青壮们杀敌护城卫家之死志。阎小玉坐镇名伦堂,其夫6楷相助,调配全城上城轮战的丁口,以及各类守城物资。许用则是领着大笔钱饷在城头之下,乡兵如有杀敌立功,就立赏家人银两,又在江阴守战的功劳薄中记录。
当高旭领着战卫队来到东北城的时候,城头的守战正难分难解。从这些绿营兵前赴后继的攻击中,高旭就感受到刘良佐破城的决心甚于昨日。高旭推测那位满将的死将会给刘良佐极大的压力。而事实上也是确是如此。
陈明遇那肥矮的身躯顶着一个圆圆的大脑袋,像一个滚动的肉球一般在城头来来回回,不顾上下纷飞的箭矢,鼓舞士气,激励军心。陈明遇是个性情中人,每当血战而死的一个乡壮,他都忍不住热泪纵横。当高旭见到他时,只见他不仅被火药的硝烟熏得灰头土脑,而且满脸的泪水鼻涕,高旭看在眼里觉得万分滑稽,只是丝毫笑不出来,只觉得心中沉甸甸的。
“贤侄,你来了?”
陈明遇抹了一把鼻涕,神色欣慰地道。这清兵攻城,这个高取义也在第一时刻赶到了。
高旭点点头,问道:“陈伯伯,战况如何?”
其实用不问,高旭看得到战况的形势,清兵有了牛皮帐的掩护下,大量地集结在城墙根处,攀登云梯的死了,帐内的清兵就接着上。如果说昨日那尼都督的攻城像狂涛,而这些绿营兵今日的攻城犹如涌泉。涌泉虽然没有狂涛那般犀利,但胜在连绵不绝,刘良佐打算今日磨也要把江阴城磨出个缺口来,不然他如何向坐镇南京的豫亲王交待?寸功未当,先折大将,刘良佐不用想,他已经感应到豫亲王的狂怒沿着长江顺流而下,直指江阴。
“牛皮坚韧,弹性又好,除非砸下巨石,否则损毁不了。只是江阴城里巨石不多,搬运到城上也极为不便。但如果不破了这些花马刘的牛皮帐,这东北城就危在旦夕了。取义,你可有什么法子可支?”
陈明遇指着城根下那些牛皮帐,望着高旭向来冷静的脸容问道。以陈明遇的眼光来说,这个高旭年纪轻轻,以往的声名一片狼藉,如今却是气度沉稳,遇事从来不见浮夸之色,不论胆略,机谋,皆不同凡响。难怪短短时日内,就在江阴之地揪起这么大的名头。
陈明遇见高旭略略思索一番,只听他道:“用烧得滚热的桐油试试,或许能烫穿牛皮。”
陈明遇双眼一亮,拍手称好。然后,他马上像个肉球一般沿着阶梯滚到城下,在城门内对着许用大呼小喊着,让他马上收集桐油,架起大锅烧火。
这陈明遇生性仁厚,而且泪腺达,见到悲惨之事就哭,遇到难解之事就愁,有了解决之道时就欣喜若狂,这般一惊一乍的样子绝非为帅之道啊。现在江阴城仅仅是初战不久,如果到了后期的困境,以这陈明遇的大妈性子绝对镇不住场面。
高旭看着陈明遇的举止,心底不由摇摇头。难怪守江阴要以阎应元为主,陈明遇为辅。从那阎小玉刚强内敛的性格中,高旭就能逆向推断出阎应元那种处变不惊、杀伐果断的性格来。
许用一边招集乡民马上在城头下架起大锅,一边把陈明遇收集桐油的命令让人送到江阴城的中枢明伦堂。阎小玉得到收集桐油的要求之后,马上翻阅昨晚连夜统计好的江阴城内的所有商家,查看各个商户的主营,找出几家卖油的店铺,立即安排人员上门收购送往东北城。有了阎小玉的居中统筹,桐油在最快的度下送到许用的油锅里。有好事者愤恨鞑子,竟然在滚烫的热油中倒入粪便。
臭气冲天的滚油端到了城头,然后投浇在牛皮帐的顶蓬上,牛皮立即洞穿,淋在牛皮帐内挤得密不透风的清兵身上,顿时哀号不已,肉烂身死。幸存的清兵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