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洛阳城内,冷冷清清的,一个行人都没有。
司隶校尉衙门,此刻却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但无人出声。
“出发!”
随着阳球的一声大喝,衙役捕快分为几队,自司隶校尉衙门倾泻而出,分奔不同目的地而去。
阳球踌躇满志地高踞高头大马上,亲自带队前往当朝太尉段颎府上。
对于段颎这位大汉军神,即便自负于阳球者,也不得不承认,在他心中,对段颎的羡慕嫉妒恨,占了足足一半有余。至于另一半,则是对段颎阿附中朝的不屑。
依大汉律,三公府邸位于南宫与耗门之间,这里作为大汉三公居住、开府视事之所,自是戒备森严,入夜之后,这里除了皂缯冠盖马车驰过之外,空无一人。
刚来到太尉府,阳球就大吃一惊。
原来就在此时,太尉府府门大开,把门的段家老仆,则正恭敬垂手站在府门外相候。
“段太尉何在?”
阳球翻身下马,手按剑柄,来到老仆身前,厉声问道。
老仆头不抬,慢吞吞地答道:“主翁正在府内相候。”
阳球抬头,透过洞开的府门,看着府内各处随风摇曳的灯笼,心里不由来地闪过一丝寒意。
但他随即想到,自己带了如此之多的手下,有何理由害怕一个没有了军队的垂垂老者。
想到这里,阳球在心里暗自责骂了自己一声,胆气上涌,手一挥,大声道:“进府,抓人。”
令必,阳球率先大踏步拾级而上,往太尉府内行去。
段颎并没有躲起来,而是堂而皇之地身穿便服,端坐在大堂之上自斟自饮。案桌上摆放着两坛醉云间美酒,一把长剑,剑鞘一看可知很是有些岁月。
阳球眼尖,一下子就认了出来,这剑正是永寿二?,先帝敕封段颎为列侯时所赐,那一年,段颎官拜中郎将,大破泰山、琅邪贼东郭窦和公孙举。
对段颎的过往经历,阳球熟悉得如同掌上纹路,他自己也与段颎一样少习弓马,以任侠仗义自居,所以对于段颎的成名之路,阳球除了佩服外,还有羡慕,更有嫉妒。他常暗恨走过这条路的,为什么是段颎,而不是他阳球。
“良宵当前,阳校尉何不坐下来,与老朽共饮几杯。”
正在阳球怔怔地看着段颎,想着心事时,段颎的声音响起,虽然带着些苍老,但依旧中气十足。
阳球环顾左右,心中豪气顿生,朝左右大声吩咐道:“无需抄搜,统统退出去。”
待一众手下鱼贯而出,阳球这才在段颎对面坐下,拱手道:“圣命难违,球深夜入府,搅扰太尉雅兴了。”
段颎只是微微一笑,没有答话,端起小巧的酒坛,将两人面前的酒碗斟满,而后举起酒碗,道了声:“喝!”言毕一饮而尽。
阳球有样学样,端起酒碗,向段颎略一示意,也是一口干了。
段颎正要抓起酒坛,阳球手快,抄起酒坛,先为段颎满上,再斟满自己的酒碗,放下酒坛,双手端起碗,对着段颎说道:“球借此美酒,敬太尉大人一碗,请!”
二人你来我往,如喝水一般,只不过一刻钟左右的工夫,就将两坛酒喝了个底朝天。段颎将酒坛里最后的一点酒倒出,端起酒碗,有些歉意地看向阳球,道:“这最后一碗,老朽就不让了。”
说完,段颎缓缓饮尽碗中酒,放下酒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阳球默然,心中没来由地涌起一股心酸,默默起身,对着段颎躬身抱拳道:“太尉请!”
段颎微微一笑,伸手抓起案桌上的宝剑,起身。
也许是坐久了腿脚有些麻木,起身之时,段颎踉跄了一下,方才站稳。他面带歉意,笑对阳球,道:“人老了,腿脚不灵光了。”言毕,段颎将手里的宝剑递到阳球身前,语带惆怅,说:“此乃先帝所赐宝剑,有劳阳校尉替老朽交还给圣上。”
阳球目睹段颎起身时的情景,鼻头再一酸,暗自道:“这大汉的军神,终于老了。”
伸手沉默不语地接过宝剑,阳球跟在段颎身后,穿堂过屋,倒不像是押解案犯,反倒像是阳球护卫着段颎,往府外行去。
虽已是阳春三月底,这夜风吹在阳球身上,却令他有瑟瑟寒意,如同渐起的秋风一般。
光和二?,注定是个多事之秋,仲春正月,大疫,而后司徒袁滂、太尉乔玄罢免。阳春三月,京兆地震,司空袁逢免。而今这还未进入夏四月,太尉段颎即下洛阳狱。
三月二十八,整个洛阳闹腾了整整一夜,司隶校尉阳球派出所有衙役,大肆搜捕案犯,抄籍没家,涉及到的,包括中常侍王甫、袁赦、淳于登、封诩,小黄门庞训、朱禹、齐盛,中黄门刘毅等,次日天亮,阳球继续扩大搜捕抄家范围,与这些中常侍、小中黄门相关的子弟门生,均不问缘由,一律下狱。
当消息传开时,整个洛阳一片欢腾,更有好事者大肆燃放爆竹,以示庆贺。
任凭外面人叫马嘶,马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