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内外的宵禁令,由洛阳令下属的两名都尉负责,曹操就曾在担任洛阳北部尉时,杖毙违反宵禁律令的宦官蹇硕叔父,从而名声大振。但对于那些在任的大汉官吏们来说,有了通行的令牌,在宵禁时亦能走亲访友。
永乐少府陈球,历任卫尉、司空和太尉等要职,可谓是朝堂上的一大重臣,他一接到董太后的密示,立刻就想到一个司隶校尉的合适人选,那就是将作大臣阳球。只是他寻思着,光靠他的荐举还不是很有分量,如能由当今司徒刘郃出面荐举,这事就基本可定。
从永乐宫出来,陈球没有回府,而是直接驱车来到司徒府,准备与司徒刘郃一唔。
平日里,陈球就与司徒刘郃交好,因而这司徒府,陈球也不是第一次来,马车刚刚停稳,门房一边赶紧去禀报,一边将陈球往里边让。
“伯真兄禀夜来访,小弟未及出迎,恕罪,恕罪!”
没走多远,陈球远远听到刘郃爽朗的大笑声,不由得抚须长笑,道:“老朽深夜叨扰,该当是老朽赔罪才是。”
两相走近,陈球才注意到,在刘郃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待走到近前眯着眼细看,才认得是步兵校尉刘纳。
刘纳和刘郃一样,本都是皇室宗亲,只是隔得年代久远,现在已无祖辈余荫,只得靠自己在官场上打拼。刘郃担任司隶校尉时,刘纳正是洛阳令,在铲除青衣楼谋逆一案中,二人因功升迁,刘郃升迁大鸿胪,现在则位列三公,刘纳也出任尚书要职,因不见容于王甫等宦官,被排挤为步兵校尉。
见是陈球禀夜来访,刘纳知道必是有要事相商,在与陈球见礼之后,即向老上司刘郃辞别离去。
刘郃引着陈球来到他位于内宅的小书房,待侍女端上香茗,即挥退左右,径直开口问道:“伯真兄禀夜来访,想必是有事而来。”
“正是。”
陈球放下手里的茶盏,神色一凝,点头称是,应道:“老朽素知仲贤因兄长一事而与阉竖相左,因而自觉此事,当与仲贤相商,才最为妥当。”
听陈球提到自家亡兄光禄大夫刘倏,刘郃一时也神色黯淡,沉默着,静听陈球的下文。
尽管知道这里是刘郃的内书房,根本不虞有人偷听,陈球还是身子前倾,压低声音,道:“今日太后相召,让老朽荐举一人出任司隶校尉,话语之间,似是对出京的王甫等人颇有恨意。”
刘郃一听,双眼一亮。
宫中的宦官们虽权倾朝野,但他们一旦为天子或太后所不容,那想要扳倒他们可就轻易多了。当年他的兄长光禄大夫刘倏,协助大将军窦武迎立当今圣上,后为以曹节、王甫、袁赦等为首的阉竖所害,如若不是当今圣上感念兄长的拥立之功,对他多方维护,只怕他也早就到九泉之下,追随兄长去了。
因而刘郃虽然表面上对宫中的宦官恭敬有加,并且自身还是中常侍程璜的女婿,但内心深处对阉竖的刻骨仇恨,却从未有一日消停过,此刻一听陈球之言,刘郃立刻就明白过来,既然圣上和太后都对王甫等人有了嫌忌,那此事当然可成。
“伯真兄可有荐举之人?”刘郃问道。
陈球坐直身板,淡然一笑道:“老朽有一合适人选,只是需要司徒荐举,如此方万无一失。”
“谁?”
“将作大臣阳球。”
刘郃闻言哈哈大笑,陈球也随即哈哈大笑,问道:“可是老朽所想与司徒不谋而合?”
“正是。”刘郃抚须点头应道,“恶人还需恶人磨,阳将作嫉恶如仇,性甚严厉,好申韩之学,正是司隶校尉的最佳人选。”
刘郃和阳球均是中常侍程璜的女性,作为连襟,二人平素也多有交情,对于阳球的过往经历,以及为人,刘郃自然是非常清楚,所谓“性甚严厉,嫉恶如仇”云云,这自然是往好的方面说,其实在刘郃心目中,阳球此人过于酷厉,为人又刚直,这样的人作一名酷吏,那时非常合适,但拿来做权谋之争,可就要差了些。
只是想要铲除阉竖,在刘郃和陈球心目中,目前还真找不出比阳球更为合适的人选出来,尽管知道阳球有这样那样的缺陷,也依然第一个就想到了他。
“伯真兄放心,荐举一事,我明日就去办,这样时间上才会更为充裕一些。”
陈球见几句话间,即办妥了这件大事,自是心中大喜,眼见天色已晚,再闲谈一会儿,也就辞别而去。
出得司徒府,陈球正要登上等候多时的自家马车,偶一抬头,只见东方一轮皎洁的圆月,正升上树梢,将明亮的辉光洒向大地。
陈球立在当地,痴痴地贪看片刻,这才登上马车,带着满心欣喜,还有万千感慨,得得起步而去。
同一轮银色月光下,天外来客马腾,正在醉仙居三楼凭栏远眺,感慨万千。
醉仙居三楼平台,虽算不上登高望远,可在内城这一片,还是算相当高的。圆月当空,月光如水,笼罩着整个洛阳城,远处的南北两宫,巍峨高耸的殿台楼阁,如同沉睡的巨兽,蛰伏在静静的月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