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丘县衙,夜已深,县衙简朴的书房里,却依旧灯烛明亮。
曹操就着案桌上的灯烛,从头到尾再看一遍来信,脸色凝重,双眉间拧出三条竖纹,年纪轻轻的,竟然也有沟壑深深的感觉。
捏着绢帛沉吟片刻,曹操缓缓深吸一口气,将绢帛凑到灯烛上点燃,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一点点变成灰烬的来信,直到快烧到手指头,他依然如不知痛楚一般毫无所觉。
此案到底如何,曹操并不知隐情,可在心底里,他却相信这又是一桩宦官弄权的冤狱。
如今宋皇后自缢,执金吾宋酆父子尽数死在洛阳狱中,即便未有任何官职在身的濦强侯宋奇,也因此事被收治郡狱,从其来信看,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而更令曹操感到痛心的是,此案疑点甚多,可朝堂上的大人们,却多沉默以对,以致只是短短几天的工夫,这么桩大案,就此迅速了结。
“大汉,还有救吗?”
曹操扔开手里仍在燃着的绢帛,看着它带着火光,一路飘荡,直到落地,心里冒出这么个想法来。
在此之前,他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根本不会有任何怀疑,然而今天,他心里开始动摇了。
曹操在心里悲叹一声,这种眼睁睁地看着大汉一步步滑落悬崖的无力感,令他身心俱疲,原本满腔的热血,如今尽数冷却如冰,原本的雄心壮志,如山崩地裂般轰然崩塌,心中留下的,只有一片茫然。
从上书封印,到离开顿丘,曹操只花了不到三天的工夫。他并不准备返回洛阳,而是自兖州东郡南下,回到老家沛国谯县。
离家乡愈近,看着官道两旁熟悉的景色,曹操的心里也逐渐热络起来,脸上有了久违了的自信满满的笑容。
一直跟着他的四名护卫也都是谯县本地人,眼见少主情绪不错,四人也都寻些轻松开心的话题,听得曹操不时的开心大笑。受到前面五人情绪的影响,挤在一辆马车里的三名仆妇干脆掀起车帘,边看着路旁的景色,边兴奋的说着些家长里短之事。
“少主,快看!”
正在众人说笑前行之际,其中一名眼尖的护卫突然手指前方,惊呼一声。
众人闻言神情一紧,只见远处正有数骑飞奔而来,他们身后则是尘土飞扬,宛如一条尘龙顺着笔直的官道迎了上来。
“驾!”
曹操凝神看了片刻,原本有些凝重的脸立刻笑逐颜开,大喊一声,双腿用力一夹马腹,脚后跟轻磕,响鞭一甩,胯下骏马立刻一声长嘶,撒开四蹄,往前急窜。
“孟德!”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对面为首的两人在马背上同时大喊,同时速度不减,继续往前冲。
曹操勒马站定,在马背上坐直身子,脸带笑容,看着两人,身后四名护卫追得急,停得匆忙,骏马打着响鼻,小踏着碎步,没有一刻的安宁。
“孟德!”
骏马人立而起,长声嘶鸣,两人在马背哈哈大笑,高声叫唤。
“妙才,元让。”曹操朝二人各一拱手,笑着道:“你们不是特地来迎接我的吧!”
三人同时哈哈长笑,身着简朴的那人笑道:“我说孟德一定会走这条路,妙才非要跟我抬杠,说你会走另一条路,这不,还是我赢了,今晚的酒便由妙才请了。说起来,咱哥儿三个可好久没在一起喝过酒啦。”
说话的是夏侯惇,字元让,另一人则是他的族弟夏侯渊,字妙才,二人均是前汉太仆夏侯婴之后。
谯县两大望族,正是夏侯家和曹家,素为联姻。曹操之父曹嵩原名夏侯嵩,自小过继到曹腾膝下,改名曹嵩,更兼曹操、夏侯惇、夏侯渊三人年纪相仿,因而格外地亲近些。
夏侯惇鼻梁高挺,双眉倒八字,利剑一般笔直,眼角狭长,抿嘴无笑时,整个人立有鹰视之感,穿着简朴,衣衫已经浆洗得有些发白。夏侯渊则身材壮硕,膀大腰圆,不经意间提拉缰绳之际,即使隔着冬衣,仍能一瞥手臂上肌肉的贲突,一看即知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二人都是自幼拜名师习武,曹操虽自诩手底功夫不错,但若要论真个与这两个族弟动手,十有八九是以落败告终,即使侥幸赢了那么一两次,多半还是他们故意放水。
三人并排而行,曹操居中,说完自己去官经过,还未说完,夏侯惇就恨恨地嚷道:“孟德,这鸟官不当也罢,凭你的才学见识,当个小小的县令也太屈才了。”
“正是。”夏侯渊在一旁附和道,“既然如此,孟德这次能在家待上多久?”
曹操坐在马背上,随着马步微微摇晃,抬头往前方看上一眼,有些意兴索然,道:“多待些时日吧,年关过后再看了。”
“那就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好,这下咱哥几个可以好好地乐一乐。”夏侯惇一听高兴极了,大嗓门就像是在喊一样,“明天咱们去围猎散心,妙才把狱中结识的几个好汉给弄出来了,据说都是高手,所以一直嚷着要跟我比一比围猎。”
“哦?”
曹操好奇地侧头看向夏侯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