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灏从望天镜里看见这一幕,脸色当场就变了。
苏少爷脸上挂了彩,眉骨被陆爷揍得浮出淤青,脸颊高高肿起,嘴角也破了,淌着缕缕血迹。此刻陆奕站在他身后,一只手紧紧按住他挣扎的肩膀,另一只手握着枪,用枪口对着他乱动的脑袋。
陆爷知道苏灏在军舰上看着自己,就大张着嘴,用口型说:老子看你怎么办!
苏灏的脸色变了又变,半晌后猛地将望远镜扔出去,摔得粉碎。
夏公子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指着陆地上的俩人惊慌失措地向苏灏大喊:“妈妈呀!阿阿策落陆爷爷手里了,这回别别想活了!”
苏灏最不愿面对的时刻终究还是来临了,而且来得比他预期的早,早得多。他砰砰跳动的心脏没来由抽出一丝慌乱。怎么办?对于这个重生的弟弟,是救,还是不救?
夏公子着急麻慌地抓着苏灏,跳着脚地喊:“苏哥哥快快救他救他!”
苏灏冷冽的眼神在夏公子几欲哭泣的脸上划过,心念一转:“夏公子,你着什么急?”
原本苏灏还在犹豫,但夏炎秋的表现让他觉得陷入了一个无趣的疑团。过去,苏策和夏炎秋没少闹腾,每回苏三白要做坏事了,夏炎秋就配合地大喊大叫,添油加醋。苏灏上过几回当,现在就小心多了。
在苏灏的认知里,苏策跟陆奕在海和号上斗了这么久,最终又成功把陆爷逼下船,现在就绝没有这么容易被陆爷抓住。
正如苏灏了解夏炎秋一样,夏炎秋也深知苏灏不会轻易中招。夏公子低垂着脑袋,竟然真从眼睛里挤出几滴眼泪:“阿策策,你怎么这么容易就被陆爷抓住呢?哎,我当然当然知道啦,你在海海和号上一次又一次地受受伤,没少跟陆爷斗气气。先前狗骨头上船时又中了一枪,正正好打在胸口……老老子花了三天三夜才将将你救回来……”
他还要继续装腔作势地往下说,苏灏已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用一贯清冽如水的声音问:“阿策受伤了?”
夏公子抽抽溚溚,慢吞吞地说:“是是是啊,伤得还还不轻,差点差点没从鬼门关里出来。都都怪该死的狗骨头……”
夏公子说着,愤恨地瞪了秦大狗骨头一眼。
秦望不甘示弱瞪回去,扬着下巴说:“不关我的事,你别恶人先告状。那枪不是我开的。谁知道你们海和号上是不是有小人!”
苏灏的眉头皱起来。这是他之前没有得到的消息。阿策受伤了?既然与狗骨头和陆奕都无关,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隐藏在海和号上的政府暗杀者向苏策开了枪。可是,这个人是他亲自安排的,不可能不向他汇报。如果真是这人开的枪,那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人隐藏得极深,正在利用苏灏的计划谋杀所有他想杀死的人。
好一招借刀杀人。苏灏的眼眸眯起来,射出凶狠而冰冷的光。
假如苏灏的预想成立,那么海和号的危险仍旧没有消除。这人如果背叛了苏灏,就极有可能向一般人开枪,他的目的不明,这才是最棘手的事。
苏灏沉默着,慢慢移动步子,片刻后又停下来,抢过夏炎秋手里的望远镜,再次看了看陆地的情况。
无论如何,他都要先面对这里的情况。对于那个成为人质的弟弟,他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天羽号上迟迟没有动静,苏少爷当然深知他哥的性格,不会这么轻易就向陆奕妥协,于是他甩甩头,对陆爷扬扬三白眼:“揍我,狠一点!”
陆爷早就想这么干了,与他一拍即合,马上举着枪托,用劲朝他脑门上砸去。
顿时鲜血狂飙,苏少爷惨叫出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直让苏灏捏着望天镜的手陡然一紧。
陆爷得意地笑着,没给苏少爷喘息的机会,朝着另一边的脑门又砸下去。苏少爷脚下一绊,摔在地上,大半个身子都被涨潮的海水浸湿了,样子实在狼狈可笑得很。他喘着粗气,起伏着胸膛,抬起眼,直愣愣地看着天羽号的方向。探照灯明亮的光芒晃花了他的眼,他看不清苏灏的模样,只得一遍一遍,大张着嘴巴,用口型喊:“哥哥!哥哥!”
苏灏的心骤然一紧。他放下望远镜,摇了摇头,低低地笑出来:“阿策,你又调皮了。”
苏策的表情,是许多年苏家大火的夜晚就已如同烙印般刻在苏灏心里的,那样的恐惧、颤栗,成年以后的苏策绝不会流露第二次。苏灏深深地知道,这个诡计多端的弟弟,只不过在用当年的表情,击溃他内心深处冰冷的防线。苏灏的手将望远镜握得更紧,嘴角微微地上扬,脸上表情风轻云淡,好似当年,坐在苏家洁净的屋檐下,看着追着蚂蚁跑的调皮弟弟一样。
天羽号仍旧没有动静。
陆爷有些不耐烦起来,下手时候忍不住就加重了力道,低声嚷道:“妈的,苏三白,你哥是石头做的吗?”这事要发生陆凡身上,他怕是早就跳脚了,亏得苏灏却还能镇定如常。
苏少爷嘿嘿笑了两声,语气里尽是自豪:“那是!我哥可比你能耐多了!哎,我说你轻点,他妈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