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雪更厚了,早已经荒废了不知多久的官道,只能隐约看得见白色的轮廓,程鹏的脚印也变得越来越深,却再也看不见下面的,已经湿了的泥土。
这真是一场好雪——的确是“四季寒暑冬为最,银装白衣若神在”。
荒野中雪落的正酣,有人雪中行。
叶纷飞舒服的趴在程鹏的背上,她的前胸和程鹏的后背都是热的,很是舒服。她的脸蛋挨着程鹏的脸蛋,也不感觉冰冷。忽而,叶纷飞问道:“你在吕尚那里说,要发布一些命令,是什么命令?”
程鹏道:“命令有三个——第一是集中人口,也就是说,将云州四个城的所有人,都集中起来,集中在这里;第二就是收缴云州境内的所有物资,集中调配;第三个呢,就是..第三个,就是不告诉你。”
叶纷飞皱眉道:“集约人口?”
程鹏道:“不错!就是集约人口!”
“为什么?”
对此,叶纷飞很是不解,故而便问了出来。
程鹏脚下不由的一停,说道:“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改变他们!改变他们的人生,改变他们的心..我对他们,从来都不介意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的,而且即便如此,你也会发现你想的太好了。”
叶纷飞常年生活在嵩王陵,除了苦修,便是苦修,对人世间的事情,了解却并不多,故而不明白程鹏话中的意思。
这不需要叶纷飞说,程鹏便已经想到了——他简直就是她肚里的蛔虫。
“有一个人,想要搞一个奶制品加工的厂子。恩,纷飞你可以理解为作坊。他一开始是想着,让周围的农户养羊的,这样大家都受益,多好?可是呢,那些农户对此并不上心,原料的供应就成了问题了。”
“这个人便开始找问题,想办法,最后做出了一个决定:干脆的,羊我白给你们养,病了死了算我的,我给你们换,给你们补,羊出了奶,我收。”
程鹏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声音,他的语气中已经有了一些怒气,压抑不住的怒气。
叶纷飞听出了程鹏的情绪,问:“怎么了?”
程鹏深吸一口气,说道:“然后,那个人发现问题依然没有解决,农户家养的羊老是病死,补的羊就像是进了无底洞,没有个尽头,一年就赔了五百多万——纷飞你能想象五百多万是多少么?”
叶纷飞想了想,很认真的说道:“想不出来。”
程鹏道:“我也想不出来。”
“哦。”
“反正很多就是了..然后他就亲自下乡去考察,结果你猜他发现了什么?那些羊根本就不是病死的,而是被农户吃了。他进去一户人家,风干了的羊皮就挂在墙上,这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
程鹏的语气愤然不已,叶纷飞听的也是心中一顿。
程鹏道:“这就是人性!什么人之初,性本善,都是扯淡的——这才是人性!人性便在生活中,所以我厌恶、我愤恨,恨不得一巴掌将这些人都拍死。但是,杀得完么?世人千万万,太多了!”
叶纷飞不知如何安慰程鹏,便用力的贴了贴他的脸,柔声道:“别想这些了。”
程鹏道:“我会改变他们——一定。”
然后他便沉默的走路,不再说话,雪落在他的头上,落在他的肩膀,他恍若不觉。叶纷飞不时的用手将程鹏身上的雪花拂去,但程鹏的头顶和肩膀依旧湿了..叶纷飞的背上也落了雪,湿了。
叶纷飞轻轻的摩挲着程鹏的脸,迷离的看着远处。
大片的雪花正在飞落,落在地上,形成了厚厚的积雪。
荒野之上,无论是尖锐的石头,还是枯黄的,依旧根植在地皮上的野草,都覆盖在了厚厚的雪下。
天地间都是银白的——也只有是白的。
程鹏再次开口,说道:“我会集中他们,改变他们,我会制定最简单的法律,简单到只有十来个字,简单的任何人,哪怕他巧舌如簧到了极点,也无法颠倒黑白的简单。而且我真的已经想好了——
“这个法律,我酝酿了很久,只有三个字:死、伤、损。
“只有三个字,每一个字的解释也很简单,甚至于死和伤,不需要解释,所有人也都明白——如果那个人的脑子没问题的话。
“死就是说杀人者死,当然杀死罪犯那是无罪的,你杀死的罪犯如果是死罪,你反而还会得到奖赏。
“伤也是同样的道理,伤人者刑。我会让他们做最苦的苦力,每天工作十八个小时,没有休息,没有停歇,除了最低限度的食物和睡眠之外,什么都没有。当然,和上面的一样,伤了罪犯也一样有奖励。
“损主要指的是精神上,财产上的。譬如有小偷偷了钱,这就是损,譬如侵夺家产,这也是损,诈骗这还是损。
“看——就是这么简单。”
程鹏的眼睛很亮,他的眼中的雪是带着一些红色的氤氲的,就像是燃烧了一样。
那眼前的红,似乎便是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