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5日,上午10点整,医大三院
当汪文海准时踏入医院大门时,他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一场梦,仿佛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这也难怪,就在昨夜,他试着上网搜寻关于孙正辅的资料,希望能找到传主的相关事迹。他原以为,可以在某一宗惊天大案、要案中看到这位老警察的名字,结果却一无所获。这让他几乎失眠。
孙正辅究竟为什么要为自己立传呢?
他十分纳闷。
汪文海踏入514病房时,那股浓重的味道再次袭来,他的身子不由得晃了晃。不过,他似乎已经有点习惯了,没有像昨天那样流出眼泪(那可真够丢人的,尤其在孙芳华面前)。
此时此刻,孙正辅已经坐在床上等着他了。他正背靠在枕头上,带着老花镜看报纸。一听到开门声,立马低头挑眉,从花镜上方的缝隙中注视来者,随后亲切地朝对方招了招手。
“来,快请坐。”
“孙老,好。”汪文海回应道。
他环顾四周,孙正辅的家人都不在病房内。大概是回避了吧?他想。
不过,他心中却隐隐约约有另外一种想法:也许老孙即将要告诉自己的,是一些不想过早让老婆孩子知道的事情。或者是因为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太过恐怖吧,只有把她们支出去,才能畅所欲言。
汪文海坐在先前孙芳华坐的椅子上,与孙正辅随意聊了几句家常。
“孙老,您今天的气色看起来还不错。”
“还好,还好。小汪,呃……叫你小汪行吧?我不习惯将朋友连名带姓地一起叫。”孙正辅说。
汪文海点了点头,说:“没问题。”
“那好,小汪,我希望从今天起,你也把我当成你的朋友,尽量每个礼拜来个三、四次。因为我时日无多,有时可能会出现紧急状况,把进度给耽搁了……钱不是问题,郑先生会负责的。”
汪文海有些慌乱,连忙说:“您不必担心这个,我理解!”
和这位病入膏肓的老人对话,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孙正辅说。
接着,他忽然皱了皱眉:“怎么谈会比较好呢?就当是说故事可以吗?”
“这样最好了,一切都轻松。”
汪文海忙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录音笔,放在病床旁,同时摊开笔记本放在膝头。
准备完一切后,他特意说:“我相信内容一定会很精彩,所以您才想留作纪念。我说得对吧?”
孙正辅神秘地一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讲述。
“让我想想看……那是1978年,我那会儿还是个刚刚参加工作的毛头小伙子,就跟你现在的年纪差不多,在C市下辖的石岭镇派出所当民警。现在没背景没学历,想要当警察比登天还难。那时候可不像现在,那时候当警察可简单,填个表就算完事儿,可惜没人愿意干啊!为什么呢?因为工作性质呗!危险不说,工资也低,每月只有二十块的收入,也就勉强维持个温饱。”
汪文海静静地听着、记着。
“当时的石岭镇可没现在这么繁华,也就是个大农村。警察的工作相当简单,无非是查查户口,处理一些偷鸡摸狗的小案件啥的,最多也就是对乡下恶霸为了争地盘斗殴进行调解……”
说着,孙正辅把头转向窗外,眼神变得迷离起来,像是在缅怀当年。
汪文海心头一颤:父亲在为自己讲述过去时,不也曾有过这样的目光吗?
“我在那里工作半年后,所属的辖区发生了一起诡异、残忍的凶杀案。这在当地可真算得上是件特大新闻了,即使是在那里工作多年的老所长,也从没碰到过那么重大的命案。哦,对了,当时那个所长姓张,叫张勇,我一直叫他勇哥。张所长退休后一直在C市警官学校担任校长,前几天他还来看过我。呃……我说得有点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是不是很麻烦呀?”
汪文海忙说:“没关系,您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吧,反正已经录音了,我会重新整理的。”
“那好。”
孙正辅清了清喉咙,继续讲述他的故事。
“我对那起命案记忆可谓相当深刻。那是5月1日,也就是劳动节那天,我第一个接到命令赶赴现场。是个过路人发现尸体后报的案,对方可能是怕受到牵连,所以不愿意留下姓名。现场在距离镇子三公里远的一个名为‘水泉’的乡村。当时天刚破晓,路上弥漫着一层薄雾。因为报案者已经离去,所以我和另一个民警在现场分头搜索。”
喝了口水,他继续说:“照理说,既然能让路人看到,尸体理应位于显眼处,可是我们来来回回找了大半天,却没有丝毫发现。之后,我们决定再往草丛深处搜索,确认是不是有人报假案。那条路两旁都是清一色的草甸子,野草有半人多高,一般人没事儿是不可能进去的。我们划定搜索圈,分头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