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在“真正”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然后慢慢将脸从阴影里探出来。
何福不由得惊叫一声:“原来是你……”
不等他说完,铁锤猛地落下。一下,两下,三下……
1998年9月23日下午,C市医大寒风萧瑟,来自西伯利亚贝加尔湖的冷空气突然席卷了这座东北重镇,呼号掠过的寒风吹得满地的枯叶漫天飞舞。
虽然解剖室的门窗是密封的,但寒风还是不知道从哪条缝隙钻了进来,与室内的温度形成对流,使玻璃窗上弥漫起一层白雾。十几个身穿白大褂、面孔稚嫩的医大实习生,围在一张解剖台前看导师做手术示范。他们一个个缩着脖子,搓揉着双手。
和其他人不同的是,人群后面一个矮个子男生额头上正冒着冷汗,脸色苍白得像手术床上的死人。
这么冷的天,他怎么会冒汗呢?
不知早上吃坏了什么东西,此时此刻他的肚子正疼得要命。他双手紧紧捂着腹部,粗大的喉结上下滚动,忍耐着强烈的便意。教授说话的声音,在他听来像有好几百公里那么遥远。
周遭没人注意到他的异样,他们都知道,何教授是个十分严厉的人,严厉到近乎变态,上他的课一定要全神贯注,稍有分心,轻者被辱骂、打耳光,重者甚至会影响到能否顺利毕业。
“你来说说看,癌细胞约占患者胃部的15%,应该切除多少?”何教授回过头,问身后的一名女生。
那名女生带着求救的眼神望向其他同学,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你们不准帮她,谁出声,谁滚蛋!”何教授低吼了一声。他的话立刻使两个试图“英雄救美”的男生把答案咽回到肚子里。
“怎么?你回答不出?你是怎么念的医科?我看你是脑子进水了吧?”
何教授骂得很恶毒,可怜的女生终于哭了出来。
后排的男生,尽可能把自己的身体隐藏在其他同学的身后。越来越难以忍受的便意,让他没空去担心别人。他在心里不住地告诉自己:千万别出丑,千万别出丑,千万别出丑,千万别出丑,千万……
他的功课不算好,但也不算坏,是那种最不惹人注目的角色。但不知为什么,何教授却总是对他“另眼相待”,常向他提出一些高难度的问题,等他回答不出,便当众羞辱他一番。
似乎他不当众出一下丑,何教授就会感到浑身不痛快。
他的双腿不自觉地发着抖,肛肌也越来越麻木,偏偏厕所就在解剖室旁边。他开始幻想自己有瞬间移动的超能力,可以一下子把自己传送到厕所里……
何教授为啥要跟自己过不去呢?他想不明白,也不愿去想。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解剖台前,何教授还在不紧不慢地讲着。
男生的腰慢慢弯了下去,嘴里开始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他拼命想着别的事情。他想,要是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可能会好过一点。他这样认为。
那天,他在医院的走廊里与何教授迎面遇见,虽然他对这位教授反感到了极点,恨得牙根儿直痒痒,但还是面带笑容打了招呼。
“何教授好。”他说
“嗯。”
何教授用鼻孔发出声音。继而,何教授扶了扶眼镜,阴阳怪气地说:“原来是你呀?啧啧,瞧瞧你这身打扮,哪像个当医生的样子?我看你还是改行算了!”
那天男生穿得的确随便了点——休闲背心、牛仔裤、拖鞋,不过他这天没有课,回到医院只是为了取回落在休息室里的讲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