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校长问及部队为何衣衫褴褛,王润波只能红着脸解释道:“老校长,我部自组建成军,以征战半年未得整休,此番杀敌报国当不亦生死,我们手中握着的是钢枪,血管里流淌的是爱国的热血,穿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有一颗报国之心。”
王润波说得掷地有声,朱万钧感动得老泪纵横,当得知部队已经整整一天没吃饭了,老校长立即让学校食堂生火做饭。
副师长杜聿明去找张学良借粮未归,革命军人本当秋毫无犯,吃了女子高级中学的粮食怎么算?要知道学校也是靠募款补贴在勉强支撑的,王润波摸了摸自己破了一个窟窿的口袋。
一旁胖乎乎的军需官冯志成急忙把脸侧过去,这意思非常清楚,就是团座你别看我,看我也没办法,钱粮这玩意天上不掉,地上不长,军需官能有什么办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坐在王润波不远处的林定远摸了摸口袋,里面竟然有点硬,掏出来一看竟然是二块光面的大洋?
林定远亲眼见到一支堂堂的国家武装,中央军抗日部队授命上前线保家卫国,竟然面临如此的困窘局面,衣不御寒,食不果腹,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林定远认为这肯定是杜撰。
太多太多真实的历史被时间掩盖和淡化,在后世的历史中,他们将要面对的这场恶战只有区区十几个字描绘,王润波团长力战身亡,全团仅余五人生还。
这就是真实的历史,或许历史就是这样无情和冷酷,它只能记住壮怀激烈的那一刻,却无法记住为了那一刻无数前仆后继的牺牲。
林定远来到王润波面前,将二块银元放进了王润波面前的英式平顶钢盔中,叮当的响声让王润波顿时一愣。
林定远平静道:“团座,我们是革命军人,对民众当秋毫无犯,全团的弟兄们凑一下,马上就要上前线了,不知道还能不能下来,如果欠了债怕日后还不上了,如果打完这仗我还活着,团座记得发饷时把钱还我。”
楚定邦也走到林定远的身旁,拍了下林定远的肩膀对王润波道:“团座,这就是那个弃笔从戎的大学生林定远。”
说完,楚定邦将自己口袋里的十几块钱的纸票和腕上的手表一同丢进了钢盔。
王润波见状脸色一沉道:“把表拿回去,一个指挥员如果没有表会耽误多大的事情?”
士兵的口袋中基本没有什么钱,各级军官也凑得不多,半年未见军饷了,军官的口袋里也是空空如也,望着零散的一百六十七块钱和十几块旧烂的各式手表、怀表,王润波彷佛被人羞辱了一般,低着头将嘴唇咬出了血,钢盔里的一毛钱和五毛钱让他心痛不已。
站在王润波身后,全团唯一一个胖子,号称不锈钢小公鸡的军需官冯志成摇了摇头道:“一堆破表,送去当铺都不见得有人要,还是用我的吧,家传的金表。”
就连地方派系部队的军需官都肥得放屁油裤裆,老子这点身家都当光了,也不差这块表了,我跟你们这些没良心的说,打胜了仗,给我从小鬼子的指挥官手上摘块金表,要瑞士的。
日本人穷得连裤衩子都穿不起,整块布兜着,还能有金表?冯胖子你的铁算盘这次恐怕也打不响了。
不知是谁开的一句玩笑,引发了一阵哄笑,哄笑声中连营长们拿回了自己的手表,王润波亲自将钢盔端到了朱万钧的面前。
朱万钧顿时彷佛受到了侮辱一般,用文明棍用力点地愤慨道:“让我们的兵士吃饱了去杀小东洋有错吗?国难当头匹夫有责,我这匹夫虽然老了,亦是老匹夫,何须你那点银钱?这亦是我全校教职同仁与千名学生的心意。”
王润波郑重的点了点头道:“老校长,我等身为革命军人,有军纪在身,您的好意与所有教员学生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是这点微薄的钱实在拿不出手,我们也只有这么多了,请勿见笑,至于金表是军需官冯志成的,此战我军粮草弹药补给皆无,凶险万分,如我军全军覆没,也算是烈士的遗物,交给你们保存总比打算战场时落入日寇手中更好。”
朱万钧接过手中的王润波手中的钢盔,这个钢盔彷佛有万钧之重一般,朱万钧今年七十有二,什么样的军阀他没见过?
从前清的新军到张勋的鞭子军,再到直军、奉军、南方政府军、西北军、晋绥军,有胆大包天者来学校拉女生陪酒,结果被他一状搞到南京中央政府,掉了脑袋的那位晋绥军团长到死都想不明白,不就喝杯酒吗?至于掉脑袋吗?
突然,紧急集合号响起,王润波神情一变急忙招呼部队集合出发,这时一盆热乎乎的大米饭和猪肉炖白菜端了上来。
朱万钧拉住王润波的衣服道:“王团长,让弟兄们吃一口再走吧,都是大好青年,吃饱了好杀敌啊!”
王润波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军令如山倒,老校长见谅,慈不掌兵,军人身负保卫国家使命,当忘我不亦生死。”
部队集合好之后,王润波站在学校的观礼台上,望了一眼附近围观的近千女学生,显然在她们的眼中更多的是对战争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