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最近身体好了很多,可做些轻体力活儿。便是一日三餐也已经接受,不必白英再去做。
白英回家之时,她已在和面烙饼,他是个勤快孩子,往低矮的茅草搭的厨房探头一瞧,见得地下尚有一把青菜,便快快乐乐拿了青菜去摘,仰头瞧一回秦氏,再低头傻乐。
最近秦氏母子关系很是和缓,也不知道是这孩子天天回来自信开朗的笑脸,还是他所讲起来的,无论是学堂,还是训练场上,还是军营里发生的趣事,都仿佛一缕清新的风,给这个沉闷的家庭带来了新的生机。
“你这小子在傻笑什么?”秦氏身上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她虽说是女子,哪怕从前受了欺辱,白英却从来不曾在她面上瞧见过眼泪。哪怕此刻口气是和缓的,可是给人的感觉依然是有点**的,也不知道是生来如此,还是这些年的经历造成的。
白英就等着她这句话,顿时高兴的仰起头来乐道:“阿娘,今日我见到了薛将军。”
秦氏揉面的手顿时停了一下。
“他是你家先生的丈夫,你能见到也不奇怪。”在白英的影响之下,不止秦氏,所有母亲提起柳明月,已不再称为夫人,而是称先生,以示敬意。
“才不是呢。阿娘你不知道,今儿先生在营门口看我们训练进度,然后薛将军也跟着来了,他还教我们格斗术呢。”孩子快乐的声音在这破旧的茅草棚里响起。
这棚子在卧房旁边一块空地上搭着,里面用土坯砌了灶房,只有一口大锅,一个破水缸,还有两个小小的半空的瓮,里面放着些米面,还是最近秦氏有了收入,生活好些了,白英又时不时得柳明月接济,以及这次去营里拿回来的米面。
秦氏的声音有点哑,在这茅草棚里低低盘旋:“这位薛将军……武艺如何?”说完她面上又忍不住浮上一个自嘲的笑。
白英小小孩童,又没什么见识,哪里知道好坏?
可是不,小小的孩子兴奋的站了起来,目中绽出神奇的光芒来,就好像整个人会点亮了一样,顾自讲了下去。
“阿娘你不知道,薛将军的功夫可好了。我偷偷私下问先生,她说薛将军武从罗老将军……罗老将军就是……听说很有名很有名的大将……阿娘你知道的吧?”孩子说到一半卡了壳,迫切的需要别人认同他说的话,又希望秦氏能接下去。
秦氏眸中柔光溢了出来,那种温柔,是白英从来不曾在她面上瞧见过的,神情却有几分怔忡,“知道的,这位罗老将军一生没有败绩,三个儿子也是将军,世代将门。”
白英受到了鼓励,只觉阿娘这样温柔的注视着他,令他的一颗心都要雀跃的跳起来了,又快乐的讲了下去:“对的对的,就是这位罗老将军。而且薛将军不光武艺好,连学问都好,比我们孙先生蒙先生好太多了,我总觉得——”他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出口的模样:“我总觉得薛将军的学问比我家先生的学问都要好!”说完又紧张了,赶紧辩解:“阿娘,我没有对先生不敬!”
这话在他心里憋了一下午,只觉得对不起先生,却又觉得不讲出来实在憋的慌,现下找到了倾诉对象,见阿娘眼里一点生气的兆头都没有,就更开心了。
秦氏神情似有几分恍惚,她完全忘了自己在揉面,抬起满是面粉的手,在白英的小脑袋上揉了一揉,温柔一笑:“薛将军是你家先生的夫君,如果比你家先生还弱,怎么保护她呢?”
白英被揉了一脑袋的面粉,可是他一动也不敢动,目光亮晶晶的注视着秦氏,就好像得到了什么梦寐以求的东西,那种弥足珍贵的神情里还含着一分不能确信。
秦氏却是真的完全忘记了自己还要做晚饭的事情,恍恍惚惚的从茅草棚里走了出去,抬头去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但西天晚霞红的异常灿烂,将周围的一切都铺上了浅浅一层金色,就好像她面前铺开的是金光大道一般。
她晕晕乎乎走出去,沿着小巷子走出去,一直走一直走,出了西城门,脚下好似踩在云端一样,一直爬到了西山半山腰。
那里,有几个浅浅的坟包,连墓碑也无,周围的松柏别样的青翠,她亲手植下来的松柏,经过十年边关风霜雨雪的灌溉,也并未长成参天大树。
可是,有一个人,他长大了。
她慢慢跪了下来,额头抵着土地,嚎啕大哭起来……
城里面,万家灯火,白英还傻乎乎的烙了菜饼,站在院子里傻傻等着,不知道阿娘去了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还是中午十二点更新,昨天晕了一下,所以休息了今天就赶了一下。明天争取奋斗个肥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