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该放那丫头走的,若是当日能克制住自己,这会她应该已经坐在江南蒋府的书房内,由李大儒教导着功课。
想象着那副情景,他越觉得有些不对劲。视线下移,平头案上熟悉的布置映入眼帘,镇纸、笔墨等物摆放的位置跟蒋家书房一模一样。就在这样的房间内,他曾与阿玲面对面,在她睡着时偷偷临摹她的画像,细细描绘她的眉眼,直到把那副容貌铭刻在骨髓血脉中。
上次探寻时,书房还不是这幅模样。
阿玲肯定来过这,她在给他暗示!
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双手哆嗦着翻弄书架,终于让他找到熟悉的那本书。当初师傅为创造相处机会,谎称有事在身让他代为教授阿玲。当时小丫头不服,他便她随意考校,当时她抽的正是这本书。怀着忐忑的心情翻开书页,簇新的墨痕是她稍显稚嫩的笔迹。
强忍住心下激动,未免打草惊蛇,他将书揣在怀中,一路运轻功回到王府。
回府后他马不停蹄将书打开,将每处笔迹正中所对应的字找出,再照她的生辰八字挑出来排在一起,恰好拼凑出三个地名,而其中有一处正是他方才去过的。
虽然阿玲没有明说,可陈志谦很快明白过来。他就说自己感觉到阿玲在身边,原来如此,6继祖找了三个地方,每隔三日换一处,正好让他错开时间差。
好在阿玲聪明,不然他还得没头苍蝇般转多久?
事不宜迟,如今他是多一刻都等不得。
“来人。”
在陈志谦安排人手的同时,环抱京城的燕山某处山寨,气势恢宏、与粗糙外表形成巨大反差的内殿,一人高的细瓷薄胎青花瓷瓶碎了一地。满地碎瓷片间,广平候6达挥剑指向风韵犹存的柳氏。
“贱人,竟敢拿个贱种来糊弄本王!”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疼了十几年的儿子,竟会是别人的种。
“表哥,冤枉啊。那邵明大师是谁的人,您又怎会不知,他说得话岂能相信?”
6达当然知道邵明大师跟他名义上的夫人是什么关系,但凡有一丝可能,他也不会相信他那些话。可这次不仅铁证如山,这贱妾的娘家人也亲口承认孩子不是他的。两者相互印证,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自欺欺人。
剑刃下柳氏还在嘤嘤哭泣,梨花带雨的柔弱之姿却再也无法引起他丝毫怜惜。不仅如此,忆起往昔她惺惺作态,引得他对长子逐渐厌恶、最终父子陌路,他更觉得这妇人可恨之至。
“你若老实交代,看在十几年养育之情的份上,本王能放那贱种一条活路。”
“王爷,那真是您的儿子啊。不说广平王府规矩,妾身打小便到了王府,长大后又一心仰慕,怎会背叛您?”
“还在惺惺作态,”剑刃已然染血,稍稍用力便能取人性命。鲜红的颜色刺激着眼眸,毕竟是深爱了大半辈子的女人,他下不去手。
闭眼,他厌倦道:“拖下去,日后本王不想再看到他。”
立刻有伪装成山匪的侍卫上前,捂住妇人嘴将他拖了下去。6达疲惫地坐在椅子上,随口问道:“那边可审出结果?”
背靠大树好乘凉,柳家人这些年在广平候手下做事,靠着枕头风活得好不自在。可他们的一切都是广平候给的,自己并无本事,如今王府主人翻脸,一家人很快便锒铛入狱,关入山寨峡谷旁的地牢中。
做惯了养尊处优的米虫,还没等鞭子下去柳家人便已招认。
“回王爷,当年夫人……柳氏赶赴西北照顾您,将年幼的公子托付娘家照料。冬日天寒,稚子柔弱,一场风寒没熬过去,不幸夭折。柳家人唯恐王府怪罪,又恐女儿失宠,便擅自瞒下来,私下抱来差不多大的农户之子替换。臣已核实过,那农户家另有一子,与公子长得颇为相似。”
柳氏没有背叛他,6达心下好受不少。挥手命人退下,他站在窗前,眺望着远处的崇山峻岭。
年近四旬,之心早已淡去,随之而来的是建功立业的雄图壮志。苦心经营多年,暗中实力已有一拼之力,可他拼来给谁?
原本看好的继祖并非亲子,这些年他独宠柳氏,府中只两子。除去这个野种,剩余那个,他曾恨不得亲手弄死他。而他亦是将他当仇人,前段时日还深入西北军腹地刺探军情,挖他墙角卖给皇帝。
后继无人,他已经可以预见到自己晚景凄凉的未来。
“王爷,京中来信。”
被6继祖收买,这些天又被陈志谦当出气筒连番虐待的大臣们终于抵不住惶惶之心,开始往这边传信,将自身猜测告知其主。
“臭小子,长江后浪推前浪,老子有这么个儿子,也不枉此生。”
6达此人有着比陈志谦还要执拗的性格,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他宠爱柳姨娘,宠到可以公然冷落代表朝廷的公主,忽略同样是亲子的嫡子,将妾室以及其所出庶子捧上天。可柳家拖后腿的行为终于让他从这份感情中走出来,男性本能力对于子嗣传承的看重让他开始重视陈志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