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冬季,天山的风“呼啦啦”的吹过,寒冷无边无际的蔓延,招来了暴风雪的肆虐。大雪覆盖了轮台,整个城市银装素裹,寂静无声。
拂晓,下了整整一夜的大雪停止了,空气仿佛冰冻了一般,轮台城大雪没膝,足有2尺厚。大雪阻绝了交通,昔日繁华的街道上行人稀少,唯有巡行的官兵铁甲拓拓,踩踏着积雪艰难的跋涉,让人感觉到这是一座有生命力的城市。
在寂静的肃穆中,轮台中军大帐的唐字大纛旗迎风招展,猎猎生风,展现了一股狰狞桀骜之气。
在军士们的肃穆中,一身戎装的高仙芝跳下了战马,走进了中军大帐,铁甲铮铮,在清冷的空气中格外刺耳。
早晨的议事已结束,将领们散去,大帐内空空如也,失去了喧嚣,唯有高舍鸡一个人坐在帅帐里守着熊熊的炉火发呆。
大帐内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看着有些苍老的父亲,高仙芝内心有些难过,不知道该说什么。
高舍鸡看到儿子进来,示意他坐下烤火,然后叹息道:“尽管突骑施公然私通吐蕃,但大唐朝廷是很克制的,派出使节安抚,又赠送了苏禄可汗大批的礼物。然而,苏禄可汗竟蓄意扩大事态,以礼品被扣为辞,兴兵犯边,数万突骑施骑兵攻击了疏勒,斩杀了满城百姓,随即进攻拨换城。战斗异常惨烈,守军自顾不暇,拨换城守将朱仁惠向我求援。吐蕃军队策应突骑施,安西军捉襟见肘,无力应对突骑施。我已经派出信使,请求北庭都护盖嘉运支援我部发兵。”
突骑施反叛是一件震天动地的大事,轮台城高度戒备,作为将领,高仙芝已经知道了战争爆发了,心中已有准备,因此说道:“救兵如救火,应该速速发兵才是。”
“谈何容易。”高舍鸡的神态黯然,指着地图说道:“我部胡汉兵马只有三千余众,守城尚且吃力,哪里能抽出过多的军队支援,现在,唯有等待都护的命令。然而,坐视拨换城陷落,这不是一个军人的行为,因此,我决定抽出五百军马,策应拨换城守军,多少减轻一点压力,但愿朱仁惠能坚持到朝廷命令到达的时刻。”
高仙芝掀起战裙跪倒在地,大声请命道:“阿爸,孩儿请求率军救援拨换城。”
高舍鸡将箭壶中的将令抽出一支,递给了高仙芝,赞许道:“好样的,这才是高家儿郎!国破家亡之时,正是我辈报效朝廷之日,男子汉安身立命,应该有这样的气概。我命令你带领五百名胡汉将士,带足一月的粮食,赶赴拨换城,侧击突骑施,延宕突骑施人的进攻势头。”
高仙芝打过了一次仗,尝到了胜利的滋味,这些天闷得难受,听到了战斗的命令,兴奋地涨红了脸,大声的回答道:“尊令!孩儿这就下去准备。”
高舍鸡止住了高仙芝的脚步,叮嘱道:“这么点儿的小部队,无法改变战场形势。你们能做的就是骚扰敌人的后方补给,迟滞敌人的进攻,让拨换城的守军知道,他们的外面有自己的军队,给他们胜利的希望,让他们能熬下去。”
高仙芝听明白了,老爸说得冠冕堂皇,中心只有一个,就是不允许自己和突骑施骑兵正面接触。这可就远离了自己的初衷,因此,内心不免有些失望。
高舍鸡看出了高仙芝的内心活动,但没有点破,继续说道:“孩子,人马都给你预备好了,李嗣业也和你同去。李嗣业智勇足备,加上为人敦厚严谨,可以成就大事。你一路上要多和他商量,不许擅作主张。”
李嗣业统领的陌刀兵只有二百人,尽管人少,但却是整个轮台守军的精锐,将士们千中选一,个个都能以一当百。平时老爸经常说,这些陌刀兵可是救命用的,今天倾囊相授,老爸可谓出了血本!有了这些陌刀兵,自己就可以抽冷子****一下子。想到这里,高仙芝的内心十分的激动,恨不得跳起来亲老爸一口。
高舍鸡的眼角露出了笑意,不再多说什么,挥挥手让高仙芝下去准备。
看着高仙芝年轻的背影离去,高舍鸡五内杂陈,乱七八糟的咕咚咕咚冒泡,内心极不平静。
突骑施是草原的恶狼,杀人成性。这一次远征可谓异常的凶险,活下来的机会远远低于死亡的机会。
在今早的会议之中,高舍鸡提出让儿子高仙芝担任救援拨换城的任务,但遭到了将领们的一致反对。他们认为,高将军只有这一个儿子,都不同意高仙芝孤身犯险,纷纷要求代替他前去,特别是李嗣业,更是态度坚决。然而,高舍鸡似乎下定了决心,力排众议,坚持让儿子去。
高舍鸡如此决绝,有他的深刻原因,自己年龄大了,多年的风湿病经常发作,看样子不能骑马的日子很快就到来了。一旦自己离开军队,儿子没有军功,就不能成为镇守一方的实力派将领,寄人篱下,以后的生活将更加的艰难。因此,找到机会让儿子建功立业,这是作为一个父亲应该尽快做的,而且越早越好。
然而,战斗是最没有确定性的风险投资,机会能够成就人生,也可能意味着悲剧。有战斗就会有牺牲,形势越严峻,死亡的可能越大,高舍鸡非常担心高仙芝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