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阳下落的轨迹中,大地从明亮变成了朦胧。在这样的颜色中,高仙芝和马老四带着人马离去,人马渐行渐远,逐渐淡出了视野,唯剩下一阵滚滚烟尘。
封常青一直看着马队消失在遥远的天际,直到尘土散尽,草原一片空蒙,唯有乱云飞渡,这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封常青回过头来,看着凌乱的草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然后又看了看犹如惊弓之鸟的新兵们,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看到封常青沉默不语,剩下的四五十名新兵眼巴巴的在一旁等待着。
现在的这些新兵,失去了组织的领导,都感觉自己成了孤儿,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要迈到哪里,因此,他们都把识文断字的封常青当成了主心骨。
一个大约五十几岁的男人望着封常青,结结巴巴的问道:“封先生,现在旅帅死了,队正不在,一个当官的都没有,大家没了主意,你给拿一个准主意吧。”
封常青扫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旅帅死了,那是无可奈何的事,这叫自作孽不可活。马队正离开了,只要不死就会回来,这地儿挺大,也不是他的家。大草原寂寥无边,一旦走错了道路,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现在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在这里等。”
在一个不确定的地点,守着一群尸体等待,这是一件很难熬的过程。因此,新兵们的眼神儿黯淡下去了,纷纷的长吁短叹。
经过了又一次死亡而安然脱险,封常青的内心发生了奇异的变化,既然自己总是扮演砧板上的鱼肉,这样的日子实在让人愤怒,那么,自己现在要努力的变成一把刀。既然如此,一定要抓住每一个表演的机会,让自己的向上爬升的路变得平坦一些。
有了这样的心思,封常青打算卖弄自己的领导能力了,于是,他拍了拍老男人的肩膀,对他说道:“老大哥,这里就你年龄最大,威望最高,还是你给大家出一个主意吧。”
这一声老大哥叫得温暖,老男人受宠若惊,不过,这人天性憨厚,表达能力有限,嗫嚅着说道:“封先生,我一个老汉,打小儿没读过书,什么也不懂的。不要叫我老大哥,叫我老吴就行。只要您说话,大家都听,是不是啊?”
现在,大家没有了主心骨,急需一个顶雷的,因此,齐声大呼:“听封先生的。”
封常青就等着这句话,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故意为难地说:“我是一介书生,一不留神混到队伍里,杀人越货的事不会干,不能服众,我说什么都没用,大家未必都听我的。”
这些新兵蛋子,都是质朴的农家子弟,面朝黄土背朝天熬到了青年时代,没有接触过滚滚红尘,心灵干净的就是一张白纸,哪里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一看到封常青推脱,当时就急了,纷纷请求他勉为其难,拉兄弟们一把。
“既然兄弟们信任封某,那么我就说几句。”封常青很满意大家的表态,决定出头了,于是指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决然说道:“这些都是我们的兄弟,都是和我们一起共过患难的。现在他们死了,我们活着的人,要为他们料理后事,让他们入土为安,不至于成为孤魂野鬼。弟兄们,你们看这样行吗?”
“独在异乡为异客,”最担心的就是死了没人埋,成了名副其实的孤魂野鬼。能够想到弟兄们的身后事,不抛弃,不放弃,这是一个长者的所为,让人打心眼里佩服。封常青的话得到了共鸣,大家纷纷赞同。
这时,有人喊道:“封先生,吐蕃军人的尸体我们也管吗?”
封常青冷冷一笑,说道:“吐蕃的习俗和我们不同,他们的尸体要切成一块块喂鹰,他们管这个叫‘天葬’。他们不喜欢整个的,我们也没工夫展示厨艺,如果我们给他们埋了,说不定会招惹他们半夜拜访。半夜三更的跟你们唠十个铜钱的,难道你们不害怕么?”
封常青的话惹得大家一阵哄笑,紧张的气氛明显放松了。随即,他接着说道:“把他们的尸体扔到一旁,是老鹰还是豺狼,那都不是我们操心的了。”
大家轰然答应一声,立刻乱纷纷的散去,找趁手的家伙挖坑掩埋尸体。
人多好干活,大家七手八脚的一顿忙活,很快就掩埋了尸体。这些刚刚离开家乡的中原农民,还没有来得及见到朝廷分配的土地,就永远的埋在了异域他乡,魂兮归来都难,想一想让人鼻酸。
空气中泛着新鲜泥土的味道,一座座新坟拔地而起,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这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大草原上寂静无声,唯有无边的黑暗大山一样压下来。
封常青感觉到自己就是那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陈胜,内心的愁苦一扫而空,马上进入了领导的角色。
封常青点齐了人数,将缴获的吐蕃军队的武器发放下去,将人马分成四队,每队十几个人不等,指定了具体的人负责。
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有了规矩,有了具体的执行人,一切就好调度了。封常青下令,挖了四个大灶,将吐蕃军队的死马割成大块,炖到大锅里。
血腥气合着煮马肉的味道在茫茫的大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