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破茅屋将息了几日,艳娘每天都送来可口的食物。在动物脂肪的滋润下,也就是几天的工夫,封常青的身体渐渐地好起来,能够下地走路了。然而,他的状态依然说不上好,因为建康有双重标准,身体的平复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的内心仍然在流血,似乎他自己都能听到流动的声音。
这一天早晨,吃过了艳娘送过来的饭菜,封常青走出了茅屋,来到了门外。
茅屋修建在半山之中的一个洼地里,孤零零的,周围没有任何的人家。他仰头望去,光秃秃的山头就在头顶,怪石嶙峋,仿佛天外飞来的一样。向山下看去,零星的矮树之间,一条蜿蜒的小路蜿蜒而去,消失在茫茫的群山之中。
此刻,大地依然在沉睡,群山寂静无声,唯有几只叫不出名的鸟儿在空旷的天空翱翔,带来几许生气,给了这个荒蛮世界一点儿温馨的感觉。
不知心在何方,更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封常青的世界冰一样寒冷,他百无聊赖,坐在温暖的房檐下,凝望着远山,眼珠几乎凝固了。
时间悄然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艳娘匆匆的从山脚下爬上来,后面跟着晃着尾巴的虎子。
艳娘将满满一篮子的蒸白薯放到了封常青的面前,歉意的说道:“封先生,很抱歉,今天来晚了,您一定很饿了。”
封常青这才注意到,太阳早已经躲到了大山的后面,现在的阳光已经变得有些暗淡,要不了多久,黑夜就要到来了。
封常青吃了一惊,想不到时光如此的迅速,一不留神间,一天就要过去,生命又要老去一天了。
封常青暗自蹉叹,时间哪儿去了,就是这么搞丢的!别人为生活挣扎,而自己就在这里空耗光阴。
不过,现在不是自怨自哎的时候,封常青的心思又回到了现在,萍水相逢,自己给人家添了太多的麻烦,应该不好意思的是自己,而不是主人。
想到了这里,封常青有些不好意思,礼貌地说道:“有劳艳娘为我送饭,常青身体已经大好,可以活动了,明日就要告辞。唯有一事尚在心头,救命之恩不敢或忘,要当面向元庆兄当面致谢。”
艳娘皱了皱眉头,神色黯然的说道:“封先生太客气了,元庆哥哥本打算亲自来看望封先生。可是有一事无法脱身,也不方便见客,因此,封先生要走,我就代元庆哥哥为你送别吧。”
在封常青的意识之中,席元庆是一个很豪爽的汉子,这几天经常过来看望,怎么自己要走了,反倒不能相见,难道自己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么?
封常青仔细的回想了这几天的经历,觉得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么。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席元庆有了什么麻烦。救命恩人有麻烦,自己总不能视而不见。他的内心变得滚热起来,很严肃的拱手说道:“艳娘,是不是常青做错了什么,因此惹得元庆兄闭门谢客?”
艳娘跺了跺脚,决然说道:“不管了,不管了,你先吃口东西,我这就带你去见元庆哥哥。
确实有些饿了,封常青毫不客气的拿出了白薯,狼吞虎咽的吃掉了三四个,然后打着饱嗝说:“好了。”
艳娘手脚麻利,很快收拾好东西,挎着篮筐,拍拍虎子的大脑袋,用手一指山下。虎子懂事儿的摇了摇尾巴,“噌”的一声窜出老远,一眨眼儿就没影了。
艳娘看着虎子远去,于是领着封常青沿着小路向山下走去。
封常青因为腿脚不便,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困难,因此走得很慢。艳娘善解人意,一路上搀扶着他,免得他因此摔倒了。
两人搀扶着前进,艳娘是一个很愿意说话的女孩,在路上行了不久,封常青就知道了席元庆的一切。
席元庆的父亲早亡,由母亲带大,没有父亲遮风挡雨,他自小家境贫寒,为了维持生计,很小的年纪就上天山打猎。所谓屋漏偏逢连阴雨,他的妈妈得了寒湿病,常年卧床。
席元庆奉母至孝,拼命的打猎采药,减轻母亲的痛苦。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朝廷要对吐蕃用兵,征召县里的丁壮赴西域,他不幸被选中。
艳娘似乎自言自语的说道:“军令如山,元庆哥哥正为这事儿愁呢,他要是走了,席妈妈谁来照顾!”
封常青默然不语,世道艰难,家家都有难唱的曲儿。
封常青想了想,说道:“朝廷征兵自有法度,元庆兄没有兄弟,按理说是不能抽的。应该向官府请求,官府不能强征人夫。”
艳娘跺了跺脚,说道:“你说的是这个理儿,但是,元庆哥哥因为给席妈妈治病,多年没有参加每年冬季都要出的劳役,也没有余钱缴纳代工的银子。因此,官府硬派下指标,元庆哥哥没法拒绝的。”
按照唐朝的惯例,各村的丁壮,每年冬季农闲时,都要参加修葺城墙或者整治水利设施的义务劳动,如果不参加,可以花钱任性,缴纳银子让别人顶替。席元庆即不出力,又不拿钱消灾,自然让官府生气。在那个官本位的时代,当官的是普通百姓能惹得起的么,看来,这趟差是躲不过去了。
艳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