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小院之后,天已然暗了下去。
此时小院只剩下沈无言一个人,大抵明天醒来还会有些不适应,但日子久了大抵也就能习惯。
想来李婉儿下次醒来已然在前往苏州的船上,这般让她离去却是有些残忍,但却也只有这个结果,否则别无他法。
盘膝在小亭子中的火盆前呆望着这寂静苍穹,脑海之中迅速将那些牵挂抛弃,随之开始思虑如今这局又该如何去处理。
说起来也许并不算是一个局,对方便是那般简单粗暴的在一步一步的进行,从柳含烟开始,终究会轮到自己。
其实早在严世蕃死后,他便想到会有这一个结局,斩了景王算是将自己逼进了死局,以后再也没有能牵制裕王,也就是如今的陛下。
那软弱的君王内心之中对这位书生始终都有那么几分忌惮,想来便是从含烟楼那夜开始,原本一直在自己控制之下的人,就这样飘然而去,自己却丝毫都没有察觉到问题所在。
于是对方斩了自己的同胞弟弟,兴许当时心中还有那么几分快意,毕竟自己又少了一个敌人。
只是内心极其自卑的他,很快他又发现原来一切都是敌人,除却那位多年来相伴左右的高先生之外,没有人能信任。
景王被沈无言杀了,并非是敌人被打败,而是被更加强大的敌人取代。
一直以来除却忌惮这位看似毫无来历的书生,还有一位在朝几十年,朝中声望极高的老先生徐阶,好在如今他主动致士,那么只能怪他自己无知。
于是本着痛打落水狗的想法,将徐阶抄家。高明在于那位高先生将此事做的滴水不漏,以徐阶提拔起来的海瑞来将徐阶除掉,然后再让海瑞滚蛋。
脑海之中波澜起伏,想起前些天传来致士回家已久的徐阁老被抄家之事,沈无言便知道下一个便是自己,而今总算是开始。
雪寂静下。
沈无言就这样看着雪花飘落,将昨日葬花之地淹没,然后微红的双眼扫了一眼东方之即白。
一夜已然过去,沈无言大抵将事情从头到位简单回顾一遍,然后又想起另外一些事,嘴角浮现一丝惨笑,接着喃喃自语道:“如何来跟天子斗?”
那一年三月来到这个世界,从一名小书生到如今还是寻常书生,怎能料到会有一天会和那位执掌天下生杀的皇帝为敌。
接着将冻得不可屈伸的双手,缓缓放在将要熄灭的火盆前暖了暖,这才微笑道:“却也不至于无路可走……猛如虎,我便当武松好了……不过沈无良也算不得武大郎……”
自嘲一句,沈无言不由苦叹一声,接着从袖中掏出一本装订极其精美的书,此书是王世贞离开京城之际送给他的。
由于书中某些言语上极其不堪入目,所以沈无言一直贴身而放,生怕被李婉儿看到。
翻动着书页,沈无言轻笑道:“真不知道这《金瓶梅》拿去给吴先生看会有什么结果……倒是兰陵笑笑生这笔名起的好,只是不知道岳父大人是否愿意刊印。”
喃喃自语之际,已然从蒲团上站起,然后拍打拍打膝盖小腿,确认四肢已然恢复自然之后,这才将一边早就温好的酒壶端起喝了几口。
刀便在手边,用手摸去尚还带着余温,于是随意挂在腰间,然后穿好儒袍冬衣,将那把破旧的油纸伞撑起,走出小院。
天刚亮,街边的摊贩才开始摆摊,包子铺笼屉上飘着白烟,倒是让这洁白的清晨又添了几分孤寂。
踩在街道上,脚下发出阵阵咯吱咯吱的声音,倒是踩出了节奏,以至于心神都聚集在脚下,倒是没有在意此去将要面对之事。
其实直到如今一切都照常,太阳依旧升起,皇帝没有召见沈无言,锦衣卫也没有过来造访,总之一切都未有见到有丝毫不同。
小院距离刑部大牢还是有些距离,行走一段之后,沈无言找了个小摊子坐下要了早餐,随即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京城的包子比起苏州的包子却是少了几分精美,但又极具北方特色,吃起来却也是舒坦无比,至少给这凄冷的早晨来了些温热。
这边吃着包子,倒是没注意从街对面走过来一名穿着儒袍的老人,那人远远的便看到坐在摊子前的书生,于是几步一滑的总算坐在了书生的对面。
沈无言头也未抬,只是淡淡道:“何先生吃包子自己点……要谈别的请下次。”
坐在对面的何心隐目光微愣,看着这一脸平静的书生,心中不由为之一叹,许久之后才苦涩道:“昨日与吴先生一叙说起你的情况……说起来,却是不好办。”
“莫谈其他事……”沈无言声音依旧平静,但从言语之中也能感觉到,他依然有了离开的打算。
何心隐捋了捋胡子,摆手道:“罢了,罢了。……这天当真是越来越冷,前些天去了一趟泰州……谁能想到王学会有今天。”
所谓泰州,便是王学在泰州的一只学派,如今被称为泰州学派。
何心隐大抵也算是此学派中的一员,徐阶的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