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哎,听说,入了社,地还是入股的嘛?”田仁喜问道。
“仁喜啊,那是‘隔年的黄历——过时了。”牛恒文接口说,“您说的那是‘初级社’那阵子,那是半社会主义,土地入股参与分配,还是属于剥削性质;现今俺这里是‘高级社’了,是完全社会主义了,土地、牲畜、农具等都归了公,社员只管参加劳动就是了。”
田仁喜、田仁智满脸困惑地思索着。牛恒立望着牛恒文问道:
“哥,俺去帮着嫂子弄菜去吧,啊?”
“对,我正要说呢。——您嫂子一个人忙不过来,她手艺也不如您呢!您去吧,我陪着他哥儿俩拉呱着。”
“那你们在这先聊着。”牛恒立打声招呼出门到锅屋去了。
“志松呢?怎么只看见志兰?”田仁喜问牛恒文。
“志松上中学,住校,傍晚就上学校去了,星期天晚上要上自习。——哎,您那明理也该上中学了吧?”
“明年考!”田仁喜回答时少说了一个“再”字,给人以理解为明年才小学毕业参加初考的错觉,从而替爱子遮掩了一回落榜下第的羞惭。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牛恒文愣怔一下,接着说道:“张立修家那个丫头玉屏,您还记得吧?今年也上中学了。这日子过得真快呀!”
“记得。那丫头很乖的!”田仁喜当然记得,当年还有朋友撮合两家联姻打亲家呢。
“玉屏那丫头又乖又聪明,很讨人喜欢的!”田仁智补充夸奖着。
三个人边喝茶便聊着。牛恒文问了田仁喜去年布庄的事。听田仁喜述说后,大有“同病相怜”“兔死狐悲”之感,只能报以唏嘘。随后,感慨道:
“任什么朝代,也没有不准做生意的啊!就是当年沦陷区也还是有做买卖的嘛!”
“嗐,这不是说实行总路线,要改造商业,改造农业,走社会主义吗!”田仁智说道,“这不,商业都是公家的了;您这儿,农业也是公家的了。这下子都是社会主义了!
“您哪年教书的?不错嘛!”田仁智羡慕地问道。
“上学期,俺这学校老师不够,社里就叫俺去代课。是代课教师,不是正式老师,不发工资,只给记工分儿。——也好,不晒不淋的,每天都给算满分儿。”
“怪不得老哥您的脸恁白恁嫩呢,比在布庄里闷的还白嫩呢,真还像个教书先生了呢!”田仁智称赞道。又忽然想到,牛恒文当了先生,刚才又见了“先生娘子”,今儿个又是个礼拜天,刚好给他开个玩笑。就笑着对牛恒文说道:“俺刚才想起了一个谜,说给您猜猜,可好?”
“中!中!中!对俺的胃口儿。——您说!”牛恒文饶有兴趣地答应了,全神贯注地听着。
“听好了!这谜底呢,猜一个日子。谜面儿是:先生娘子。猜吧!”田仁智微笑着望着牛恒文,又望望田仁喜。
牛恒文抓了抓脑袋,想了一会儿,摇摇头,疑惑地盯着田仁智说道:
“仁智,您生编硬造的吧?这‘先生娘子’是女人,是个人,怎么能和什么……日子连上线儿啊?”说着又望着田仁喜,“仁喜,您说是不是?”
田仁喜也没有猜出来,也有点儿怀疑是田仁智胡编乱造的,所以不好猜。
田仁智见状提示道:
“您当先生忙不忙?”
“当然忙了,从礼拜一忙到礼拜六!”牛恒文点头道,“只有礼拜日在家休息。
“对了嘛,您猜出来了嘛!”
“哦?哪猜出来了?谜底呢?”
“礼拜日啊!”
“哈哈哈哈!”牛恒文笑出了声,指点着田仁智说道,“我说您是生编硬造嘛!‘先生娘子’怎么是‘礼拜日’呢?风马牛不相及嘛!叫人怎么猜!”
这时,田仁喜已经笑起来了。
田仁智还是没有笑,继续点拨道:“怎么风马牛不相及呢?您平时都在学校里,不得空儿呀!”说罢,再也把持不住了,“噗哧”笑出声来。
牛恒文犹自叨念着:“先生娘子——礼拜日……”及至见田家兄弟都几乎都笑岔了气,才恍然大悟,笑着骂田仁智淘气,举着拳头要打。吓得田仁智举手告饶。
正巧,饭菜好了,“先生娘子”端了一盘儿炒鸡蛋在前,牛恒立端着一盆冒着腾腾热气的熬鱼块儿在后,相继进了堂屋,带进来扑鼻的香味儿。“先生娘子”放下盘子,见他们都笑成那样,就问道:
“哟,都笑什么子?‘礼拜日’就‘礼拜日’嘛,今儿个就是啊!”
这句话更是把田家兄弟笑得弯了腰,流出了泪。牛恒文讪讪地笑着。牛恒立莫明其妙地瞅瞅这个,望望那个,转身回去端菜去了。“先生娘子”更是一头雾水,出了堂屋还在叨念着:
“礼拜日就礼拜日嘛,又什么好笑的呢?值得都笑成那个样子啊!”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