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二栏也许是受到上一栏捕捞的影响,只捕捞了五十来斤,大约是上一栏的一半。第三栏正在牵引着移动拦河网缓慢前行,田仁喜等几爷子在河堰上、河滩上或站着或坐着歇息,田仁智和田明利高高兴兴地回来了。
“恁快就卖完了?”站在河堰上的黄五儿眼尖,老远就发出了招呼。
“卖完了!卖完了!”田仁智田明利挑着空鱼篓一边叫喊着一边轻快地跑到河滩上田仁喜跟前,丢下扁担、鱼篓。
“噢,怪顺当的!”田仁喜微笑着说。
“诸广金说,明儿个好日子,有三四家要娶媳妇办酒席,正急等着买鱼呢!”田仁智一面擦着脸上的汗水,一面说道,“可是整个鱼市上就咱这一炮儿——‘独门冲’呢!咱这两挑子一搁下,他们一看见都是活蹦乱跳的壮实的大鱼,一个个眼睛都瞪圆了,一下子就被几家子一人一篓地抓住了。别个想买都不行了。只有两个老头,早先一人逮住了一条不撒手,才给他俩称了。哈,真是快市呢!——所以卖的价钱还不低,一共卖了——一十一元八角八分!哥,都在这儿,你收管着吧!”说着掏出钱来,送到田仁喜面前。
一听说这一栏就卖了恁多钱,渔业队的爷们儿一个个眼睛都惊喜得放出光彩来了,恁多的钱呀!自己辛辛苦苦送到歧路粮库里,一挑子一百多斤最好的麦子也才值六七块钱呢!
田仁喜听说卖恁多钱也感到高兴,他没有接钱,回答道:“您记下账,您收管着吧!”
“揣着恁多钱,赶集卖鱼,跑来颠去的,俺不放心。这么着,整数交您队长收管,俺揣点儿零钱准备着找零。——先交给您十元,俺揣着零头儿。”说着数出十元钱又递给了田仁喜。田仁喜想想,也好,就接过来揣进贴身口袋里。田仁喜见过比这多很多的钱,可是这十元钱,是十个爷们儿辛辛苦苦挣来的第一笔钱,他得用心保管,万万不能有一丁点儿闪失。
“那个诸大叔真是热心人!”田明利说,“他热情地照应咱的生意,帮着议价,帮着过称,帮着收钱……结果,连一分钱的行用都没收。他还说,等您收了网,请您到他家就去喝酒呢!”
田仁喜听了,笑笑。又想了想,对大家说道:
“人家帮了咱的忙儿,咱不能欠人家的情分。俺想,咱穷,咱眼下只有鱼,咱就送给他几斤鱼吧!再说,咱往后还得麻烦人家的。”说着,环视着大家,征求意见似地问道:“诸位爷们儿,看,可中?”
“哎呀,应该!应该!”大家通情达理地异口同声地赞成。
“那好。”田仁喜说道,“这栏只打了五十来斤儿——这卖鱼赶早不赶晚,得赶快送到集上去!——一个人就行了,您谁去?”田仁喜望着田仁智和田明利。
“俺去吧!”田仁智抢着说。
“那好,您到集上,先给广金哥选条鱼!好吧,您去吧!”
田仁智挑着两篓鱼上集去了。
田明连、田明顺牵引着拦河网越来越近了,河面上又频繁地泛起了细微的波纹和漩涡。田明铎、田立建早已忍耐不住,拎起渔网迎着拦河网走去。田明利空了一栏的撒网捕捞,也早已感到手痒,拎起渔网也跟了上去。田仁民、田仁君兄弟俩望望田仁喜,也拎起渔网往水边儿走去。第三栏捕捞结果与第二栏差不多,也只有五十来斤的样子。这个结果,如果能长期保持,也就算不错了呢!他们望望鱼篓里欢蹦乱跳的各色鱼儿,因为他们携带的都是捞网,网眼儿很大,只能捕捞四两半斤以上的大鱼,小鱼全都是有惊无险,能钻出网眼儿,重归逍遥自由。所以鱼篓里面的鱼儿一条条都肥硕长大令观者赏心悦目。田明利挑着鱼篓走了。
转移到下一栏,安置了固定拦网,移动拦网开始缓慢前移。田仁喜望望天色,见已近午,对黄五儿说道:
“快晌午了,您这位‘火头军’该给俺‘吃粮人’预备晌午饭了。前面二里路就是河西村,您去看看。好好跟人家商量,甭忘了咱是求人家的。如果有住的地方就更好了。”说完,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钱,数出五元零钱来,递给黄五儿:“给人家商量,最好给他们鱼。当然,得尊重人家的意愿,给钱也行。甭亏了人家,过日子都不容易!”
“不不!哪要恁多!咱十个人一顿饭一块钱也用不了!俺带一块就行了!”
“哎,还有黑来饭,还有明儿个后儿个呢!再说了,求人家的事儿,多揣点儿钱腰杆儿硬扎些!俗话说,
衣是脸,钱是胆。
您都忘了?!”
田仁喜随口引用的一句古语,本意是让黄五儿收下那五块钱,联系生活方便些,不料竟然触动了这伙儿“打鱼人”最脆弱最痛苦最无奈的心灵深处,引发一片凄然的静默。他们低头审视着自己的全身,一身褴褛脏污的衣裳;抬头望望众爷们儿,同样一身褴褛脏污的衣裳;他们无须伸手触摸便知道自己干瘪的衣袋儿里早已习惯了常年的一文不名。他们和讨口要饭的叫花子又有什么两样儿呢?只是少了一根打狗棍和一个讨饭碗罢了!那,又叫他们何从去顾及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