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寒假过后,学校开始了扩建工程:在大门外面东侧的平地上新建两栋教室。这个热闹的建筑工地成了学生们课余最爱流连的去处。当然,是为了看热闹看新鲜。然而对于男生来说最感兴趣的是听那些民工说唱那些粗犷的土味儿十足的笑话和小调儿。有一个小调儿唱得最勤。唱词是:
说个大姐本姓王,
寻个丈夫肯尿床。
一更尿湿红绫被,
二更尿湿象牙床。
……
转眼到了麦收时节。农村学校在农忙时期通常都放农忙假,以便教师、学生回家帮助农忙。这年麦收假期结束,师生返校后,有人见到王子立老师在刘校长面前痛哭流涕地诉说着什么。田彦谦探知了原委。原来王老师放假回家后,在家里拉丝弦自娱自乐,没有下湖参加麦收。村干部找到他的家里把他痛打了一顿,并强制其下湖割麦,要他这个地主分子好好劳动改造。这在田明理心里产生了很大的冲击。在田明理心里,教书育人是圣人的事业,老师就是圣人,是最受人尊重的人。田明理看到的也是这样的:像贾老师、田明海老师、田明道老师都是自己尊敬的老师,村里的大人小孩儿都尊敬他们,祖父田大忠、还有田百广等村干部也都尊重他们。这王老师也是自己尊敬的老师,怎么会挨打挨骂呢!
新学年开学了,芦荻村的田仁礼、田明彬、田明环等新考进蒿南小学的五年级新生也来校报名入学了。新盖起了两栋砖瓦房安排作为五、六年级的教室。由于木材缺乏,这两栋教室的横梁都是使用铁丝绞结替代的。(实践证明:此招不行,两栋房屋很快沦为危房而拆除。)为此,在五年级教室里引发了一场辩论。芦荻村的田明环一进教室,就大声说道:“嚄!这个房屋没有栋梁!”小孙家的孙西里看见他一副洋洋得意目中无人的样子,接过他的话头儿,语锋尖锐地反诘道:“请问什么是栋梁?”田明环听见有人质问,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用词有误,便偷偷改换了概念回答道:“这铁丝取代的木棒难道不是梁吗?”孙西里淡淡一笑道:“哎,你说的是栋梁啊!”“是栋和梁啊!”见他还要狡辩,孙西里继续追问:“栋梁呢?”田明环嘿嘿笑道:“嘿嘿,顶上的屋脊棒才是栋梁。刚才语误,谢谢师兄指教!”说得大家都笑了。孙西里站起来笑着说道:“开个玩笑,甭计较!”说罢,这两个初识同窗的两双小手紧紧拉在了一起。
尽管添了两栋教室,但是由于学生人数和班级的增添,校舍依然紧张,大殿东头儿的那间“宿舍”被腾出来改做了教室。于是住校学生没了宿舍,有的改为走读,少数坚持住校的学生晚上只好睡在教室里的课桌上。白天,就把铺盖卷起来堆放在教室的角落里,有的塞到高高的梁头上。田明理被子的被面儿是用“义合成”布庄的“货真价实零售批发”的布檐子改做的。同学们看见高置梁头上的被子上面缀有巨大的文字,便啧啧称羡,以为是哪位同学的家长为了保佑孩子平安健康而特意制作的呢。
住校生虽然减少了,可是远村的走读生中午也是不能回家的,中午饭依然要在学校解决。于是临时锅灶多了起来。刘校长很宽容,学生们在教务处门前的两边廊下垒砌了两排大大小小的锅灶,中午生起火来烟雾缭绕,看起来比当年天齐庙庙会的香火还要旺盛得多。田明理、田仁礼几个男生的锅台和东庄儿洪美玲、颜翠华几个女生的锅台紧挨着,而且比她们的要高一些。颜翠华看了欢喜地笑道:“这下子好了,俺不用做饭了,就等着你们给俺流进来就中了!”她一说完,整个廊下的同学哄然笑开了,有的男生还做着鬼脸儿别有意味儿地望着她笑道:“好啊!你们就等着享用吧!”等严翠华品过味儿来,一下子羞得满面通红低着头跑开了。也是机缘巧合,数年之后洪美玲和田仁礼果真结成了伉俪。
一天吃了晌午饭,田仁礼悄悄问田明理:“您上学期犯错误了吗?还坦白了的?”“哪个说的?没有的事!”田明理一听,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急忙分辩道。田仁礼小声说道:“我和田明彬刚才在教务处梁老师的本子上看见的,上面写着你们班同学的名字。您的名字后面写着‘坦白’两个字。”田明理一听慌了神,急得满脸通红,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两个人商量了一会儿,觉得还是该去问问清楚为好。梁老师名叫梁思华,是蒿南乡乡长梁思仁的堂哥,都是梁家场人。据说,梁思华曾在南京民国政府财政部任过高官。民国政府垮台了,他这个“落魄的凤凰”便从南京回到家乡,在蒿南小学担任五年级级任老师,为乡梓教育一尽绵薄了。梁老师和他堂弟梁思仁不同,他身材高大伟岸,容貌方正威严,学问功底深厚,再加上他阅历丰富,讲课很受学生欢迎,也得到师生们的尊重。
田仁礼和田明理来到教务处,见只有梁老师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手抚茶杯在看书,其他老师大概都午休去了。两个人站在门口喊了声:“报告!”梁老师抬头见是他俩,便招呼他们进来。然后问道:
“怎么你们两个一块儿?”意思是一个五年级一个六年级不同班级的学生怎么凑到一起来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