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还什么‘从长计议’,快回去好好过日子吧!”本来以田百怀会借坡下驴立即起身回家,不料却见他面露犹疑地坐在那里没有动弹。田百怀犹豫一阵终于艰难地开口说道:“她怀了人家的孩子,月份大了,打不掉了!”田百环低头沉吟了一会儿,绕着弯子说道:
“你也都三十的人了。往常人家没有儿子,有的抱养,有的招上门女婿,甚至还有的借……噢,我想,只要你们往后好好过日子,孩子是自家媳妇生养的,谁会说不是自家的孩子!总比抱养的招来的要亲得多嘛!——快回去吧,好好劝慰劝慰,甭做傻事儿了!”
田百怀走出哥哥家的大门,心里想道:哥哥是替自己着想的,真是好兄长好嫂嫂。可是,让我带着绿帽子混,我田百怀还是个人吗?但是,真的不能太急了,甭说惹出人命官司,就是找到新媳妇之前,我一个人的生活就是个问题。还是先稳住她,让她伺候着自己,自己慢慢找媳妇,等我把新媳妇领回家,再挤走她!
于是田百怀暂时放下了第二步计划,暂时回归平静的家庭生活,自己从容地开展着第二步计划的前期准备工作。
田百怀心中念念不忘的还是白兰氏。他想着甩掉“臭老婆”的潜意识里就是由白兰氏取而代之。他复员回来后,自己的一笔不菲的抚恤金一分未动地存在银行里,潜意识里就是给新妇的见面礼。他穿得“周吴郑王”的,怀揣《荣军证》和恤金存单满村转悠,转悠最多的就是西汪北沿儿,希冀能够邂逅白兰氏。可是,一直没有那个幸遇。
一个大老爷们,再加上自己又是个全庄最引人注目的“人物”,老是那么踅来踅去也显得太过反常,于是田百怀又担当起了家里挑水活计。这令田刘氏感到少有的欣慰:他从来就懒得挑水,这回受了伤,就更不挑水了。这会儿变得勤快了,他一定是见俺身子重,不方便,看来他还是不忌恨俺肚子里的孩子呢。田百怀家到西井沿儿最近便的路径是往西经过田仁民田仁君两家门口的巷子往南直达西井。可是田百怀却选择绕道往东,过了民兵队部到田百环门口儿往南,经过田百宽田百广门前,穿过一截儿短巷子到西汪沿儿,再往西到西井。有人问他怎么走远道儿,他说这条路顺直宽畅。由于肋下有伤,只挑半筲水,中途在白兰氏门前再歇上一阵。
白兰氏自从遭际田百怀的算计祸害后,早就如槁木古井——无春无波。在家就闭门独处,或端着针线筐子到东邻和明春嫂一块儿做针线,或到西邻和仁昌婶子一起纳鞋底。下湖做活儿就伙同明春嫂或仁昌婶一路同往同回。俗语云:“篱牢犬不入”,白兰氏的谨处慎行,使田百怀渴求邂逅的梦想一直无法实现。
也许是爱屋及乌吧,田百怀看到白兰氏的闺女白兰竟然也是十分喜爱,看见白兰总觉得她的一切都长得乖巧可爱。联想到自家的闺女,直觉得没有一处比得上白兰的,尤其是那高高的颧骨,那深陷而细眯的眼睛。由此又恨起自家的老婆来:看人家白兰氏生养的女儿多么乖巧可爱,看你个丑婆娘养个闺女也那么丑。俗话说,“猴子不知脸瘦”,田百怀也不知道,他闺女大镯的缺陷正好恰恰是他自己的无变异的遗传和高保真的复制,他却反而要怪罪自己的老婆。一天,逢到白兰放学回家,田百怀赶忙跑到代销店买了两支铅笔和一个小日记本,紧走几步,送给了白兰。由于白兰氏从没有给闺女提及过当年的事,毕竟孩子还小,所以白兰对田百怀并没有什么芥蒂,在拒绝不了的情况下就任由田百怀把“礼物”塞进了自己的书包里。
白兰回到家里,见母亲正坐在灶门口儿烧锅做饭,就高兴地向母亲报告了这个好消息:“娘,后门大镯他大给俺两支铅笔和一个本子,他还叫俺喊他叔叔。真怪,俺喊他闺女大镯是姑,又叫俺喊他叔!”白兰氏一听,顿时内心翻开了积压了多年的屈辱与痛恨,不待女儿说完,就厉声喝道:“住嘴!把东西掏出来甩了!”白兰好像从来没有看见母亲这么震怒过,惊恐地放下书包,哆嗦着小手,掏出铅笔和小本本。然后双手捧着前行伸向母亲,一双恐惧的眼睛在母亲脸上飘移着。
白兰氏见闺女吓成那副模样,知道自己因悲愤至极而失态,忙一把揽过闺女来搂在怀里亲吻着,一任泪水浸湿了闺女的头发、脸蛋儿,一任灶下柴火燃尽而熄灭。白兰在母亲怀抱里轻声说:“娘,是兰儿错了,兰儿不该要人家的东西,惹娘生气了。娘,您打兰儿吧!娘甭哭!”说完,挣脱母亲的怀抱,笔挺地跪在母亲面前,拿起母亲的手,朝自己娇小的脸上抽打。白兰氏见状,更是悲中添痛,痛中绞悲,一把抱起女儿坐在自己腿上,搂着女儿大放悲声。口里喃喃道:“是娘不对,吓着了闺女。娘没生闺女的气。是不能要人家的东西,可这回不怪您,都怪歪头罗,是他硬给你的。”白兰眨巴着一双泪眼,瞅着母亲疑惑地问道:
“娘,您是生大镯他大的气吗?”白兰氏点了一下头,说道:“他不是好人。”“他穿着军装,他是志愿军呀!老师说,志愿军是‘最可爱的人’呢!”“兰儿,娘给您讲的《披着羊皮的狼》的故事还记得吗?”“记得。”“披着羊皮的狼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