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经过一阵大掐大嚼,肚子里充实了,四个人回到大路上,观看着自己的绿手指,相互观看着对方的绿嘴唇,都哈哈大笑起来。田明理说道:
“这块地倒霉,今儿个遭遇了蝗灾,遇到能吃的四个大蚂蚱!——哎,这块地是哪家的?”
田景大接过来说道:“谁知道是哪家的!管他哪家的,反正这‘小堰子’地都是咱庄儿的,咱今儿个恁累恁饿,犒劳一下也是应该的,自家爷们儿嘛。再说,咱掐了,它还会重新发出来,不会影响收成的。”
一行四人来到程桥,看见桥下的碧水,都相跟着下到河里,蹲在水边用黄泥搓洗着自己的绿手指,撩水洗干净各自的绿嘴唇,做好回校复命面见师长的准备。田景大看看自己的赃脚脏鞋,只好随它去,好在已经干了,穿着已经不甚难受了。
一行四人进了校门,已经有些同学吃了晌午饭到校了。他们径直来到教务处门口儿,见贾校长正坐在办公桌前,便齐声喊了一声:
“报告!”。
贾校长抬头见是他们四个,目光兴奋地一闪,随即恢复往常的威严,答应一声:
“进来!”
四个人齐刷刷地站在贾校长面前。田明理和田景大分别捧上两个学校的回书。贾校长接过来看也没看就顺手放在桌上,两眼打量着这四个延迟归来的信使。心里暗自笑道:“要说他们像是被打垮了的丘八呢,个子还略嫌太小;要说他们像是饥饿的乞丐呢,衣裳还稍欠褴褛。看来他们像是吃够了苦头了,不禁油然感到心疼。可是怎么会耽误恁晚呢?于是威严地问道:
“都老实说:到哪里玩儿去了?尤其是田景大和田立儒,到雪庙,不足十里,来回两个来钟头也就够了。可是现在呢,都一点过了,五个钟头了!说!做什么去了?”
望着贾校长逼人的目光,四个学子心里都感到紧张,毕竟是没有按照校长要求分头送信,所以才拖延了时间。于是都嗫嚅着不敢说话。贾校长又问了一遍,田立儒见田景大不开腔,只好说道:“报告校长:俺没分开送信,是一路儿去送的。后来还在草地迷了路……”见有人开了头儿,其他几个也活跃起来,七嘴八舌地不断插言,尤其把怎地到了草地,怎地陷泥潭,怎地闻野兽叫,怎地逃跑绘声绘色地述说个一点儿不漏。贾校长随着孩子们的叙述,时而紧张,时而担心,时而吃惊,时而怜爱……心底对自己这次派遣孩子送信不免有些失悔。继而想到,锻炼磨砺一番亦是好事。于是口里轻轻吟诵道: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四个学子正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校长的批评责罚,忽然听见校长念念有词地说着自己似懂非懂的话,不禁面面相觑,不知道随后等来的会是什么,只好站在那里局促不安地等待着。贾校长诵完,早把批评惩戒之心化作怜爱关怀之柔肠。于是轻声问道:
“还没有吃饭吧?”没有等待他们回答,接着说道:“快回家吃饭吧,你们家里都还在等着你们吃饭呢!”
四个孩子如释重负地退了出去。贾校长看了两封回信,苦笑着说道:
“看来咱芦荻小学的日子还算是好过的呢!”
一天,吃罢晌午饭,田明理丢下饭碗到学校去了。在学校门口儿碰到田立儒、田立全,便一起进了校门,朝西屋教室走去。刚过教务处门口儿,忽见太平儿失魂落魄地从西屋跑出来,面无血色、两眼惊惶地一下抱住田明理推着往校门口跑,嘴里不住地说着:
“蓝大褂儿!”“蓝大褂儿!”
田明理明显地感觉到他浑身的战栗。田立儒、田立全尾随着他俩退到校园当央站住了。当时院子里的一二十个同学也都围了过来。太平儿,大号儿田明太,是西头儿田仁志的长子,与田明理同班,在读二年级。处在众多同学的环围之中,太平儿似乎感到了安全,但仍是满脸惶恐、惊魂未定,双臂依然抱住田明理,悄悄回头朝西屋昏暗的门洞张望着。见他稍有平静,田明理问道:
“您怎么的?什么‘蓝大褂儿’?”这时,围观的数十名同学鸦雀无声,瞪着惶恐或好奇地眼睛注视着人圈儿中心的太平儿,观察着他的表情,扑捉着从他口中发出的信息。太平儿已经松开了田明理,脸色稍有和缓,目光仍惶恐地游移着闪烁着,结结巴巴地说道:
“俺……俺看见……一个穿……蓝大褂儿的……”这时恰巧田明彬穿着蓝大褂儿走进校门。田明彬是田仁大的次子,平时穿着一件天蓝色的长大褂儿,与太平儿是邻居。田景大眼尖,一眼看见了,忙戏谑地说道:“看,大门口儿穿蓝大褂儿的来了!”人们扭头看去,发出一场哄笑。太平儿透过人缝儿看了一眼,说:“不是他!”田明彬被人看得笑得莫名其妙,也疑疑迟迟地走拢人圈儿。
“您能说细点儿吗?”田明理问道。
“俺进了教室……在座位上坐下……一抬头,看见前头一个穿蓝大褂儿的人……就在讲台前面那儿……俺看他朝俺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