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老史有几天没到学校教学生唱歌和带他们玩耍了,而且每回吃饭时都是满面阴云一声不吭,好像换了个人似的。田明理感到很奇怪。这天吃完黑来饭,老史和王婵娟最后离开,田明理赶忙追上去,拉着老史的手仰脸问道:
“老史老史!您怎么不去教俺唱歌了?”
老史回头望了一眼田明理,依然阴沉着脸,没有吱声。王婵娟却笑着说:
“咱们的老史同志挨批评了,心里正不高兴呢!”
“挨谁批评了?”田明理转头问王婵娟。没想到两句对话却点燃了老史心内的积愤,打开了话匣子,开口就骂了一句粗话:
“她妈的!什么玩意儿!我的分工就是发动儿童,我跟孩子们在一起倒错了,说我成天像个孩子王!真她妈的什么玩意儿!”
田明理吃了一惊:怎么,大人们还有恁多的事儿啊!王婵娟接过来安慰着老史道:
“老史,咱就算了吧!人家虽然没文化,可革命早,对革命忠心耿耿,对工作认真负责,又是领导,咱得尊重她,咱就多找她汇报请示就是了。反正吃住都在一起,方便着呢,一天请示汇报十回都容易。好了,明天还是到学校去吧。你看,孩子们都想着你呢!——田明理,你说是吗?”田明理连连点头,回答道:
“就是的,都在找俺问您呢!明儿个就去吧!”
老史脸上阴云稍褪,拍拍田明理瘦小的肩背,露出一副苦笑。
土改进入了划分成分阶段。一天下午,民兵队长田百宽正在队部议事,接到报告,说母鸭子田明爵家的阴老太婆当面咒骂田会长。田百宽带了两个民兵背着枪离开队部,来到母鸭子家门口,阴老太婆正坐在门口闭目晒太阳。田百宽厉声喝问道:
“哎!睁睁眼!听说您在嚼田会长?”
“噢?俺没嚼他!”阴老太婆睁开一双眯缝眼,看了看站在面前的三个背着枪的人,她都认得,懒懒地说道,“俺只是说,要是他划俺家地主,俺就天天嚼他咒他。俺没有嚼他咒他。”
“那更严重!——你这是干扰阻挠划分成分,是破坏土改!是反对革命!是反革命!”田百宽愤怒地呵斥道。
“哟!恁大的帽子!俺看见了,您都背着枪呢,您就把俺枪毙了吧!俺活了恁大年纪了,什么没见过?俺正好也不想活了!”阴老太婆说罢,面露鄙夷神色,闭上眼睛,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继续晒太阳。田百宽气得脸色铁青,咬着牙骂道:
“你个老不死的东西!你当老子不敢!”回头吼道:“把这个现行反革命分子捆起来!”
两个民兵跨步向前,利索地抖绳搭在她的肩背上,一边一个架起来拖拽着一路踉跄地押到队部。此时的阴老太婆连吓带拖早已浑身筛糠面无人色,两个民兵一松手她便顺势瘫坐在地上。
“田阴氏!你老实交代:为什么咒骂农民协会的领导?谁指使的?”田百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逼视着阴老太婆威严地问道,“哼!你以为老子不敢枪毙你!你阻挠划成分,就是破坏土改,就是反革命,就该枪毙!人家梨山县土改时,枪毙的人可多了!得用大车装!老子还没发市呢!”
田百宽没有说瞎话,土改时期,枪毙人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对民愤大的,群众批判大会上就可以拉出枪毙,当时是不需要什么审判程序的。在梨山县一个村子就往往枪毙好多人,真的是用大车装。这些,芦荻村百姓都风闻知道,阴老太婆当然也知道。见民兵队长动了真格的了,早吓得痛哭流涕语不成声,只顾噗通噗通磕头。田百宽鄙夷地呵斥道:
“不要装死耍赖!老实交代!谁指使的?”
这时屋子外面已经围了黑压压的人群。有的畅快地叫好:
“这个地主婆成天阴里阴气的,今儿个嚼这个,明儿个咒那个的。亏得忠老爷耐得住!搁我,早扇她耳巴子了!该收拾!”有的担心:“恁大年纪,甭死在这里啊!”有的说:“死了活该!谁叫她破坏划成分,破坏土改的呢!”也有的不声不响,到处乱串,察言观色,倾听着人们的交谈。可是人群里没有母鸭子田明爵家里的人。
田大忠听到了风声,忙着赶了过来,见黑压压的人群,便没有走近,只是远远地招呼个人,着他悄悄地把田百宽叫出来。田百宽穿过人群远远走了过来,见面时还是满脸愠色,说道:
“大叔,您怎么不早说,恁长日子了就任由着她嚼她咒?我刚才才听说,要不早收拾这个老不死的了!”田大忠笑笑说:“她不是还没有嚼嘛!她是想吓唬俺,干扰划分他家的成分。百宽,您看您大叔是怕吓唬的吗?由她叨咕去,咱该咋干还是咋干。”
“那怎么能行!正在土改当口儿,这种公然辱骂农会干部,阻挠划成分,就是破坏土改,就是反革命行为。对这种行为就必须打击!严重的就要镇压!”田百宽仍然是义愤填膺。田大忠拍拍田百宽的肩膀,亲切地说道:“百宽呐,你立场坚定,坚决保卫土地改革运动的精神、决心和行动都很好,值得表扬!”说到这里转而小声说道:“你看,她恁大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