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晌午错儿田大忠就赶到了黄山头。县府传达室的老马看见田大忠,忙迎出来,热情地拉进传达室烤火喝茶。老马和田大忠年纪相当,在汴水时就是县府的老传达。田大忠在培训班期间,不时和鈡县长一道进出县府,所以两个人很熟,相互以老马老田相称。这回县府搬迁,老马也随着县府搬到这里。哥儿俩阔别一年,亲热地聊个没完。老马得知田大忠急着找鈡县长,又对新搬来的县府大院不熟悉,便主动打了电话。一会儿,警卫员小李笑嘻嘻地小跑过来,一把拉住田大忠的手,热情地招呼着,告知鈡县长正在开会,让带他到住处歇息一会儿,一路交谈着往院内走去。
大院西北角有一座不大的四合院儿,院内几株腊梅已经落光了叶子,屈曲的枝桠和笔挺的枝条上缀满了黄褐色的蓓蕾,有的前端已经绽出金黄,正含苞欲放。一曲碧水从小院儿西北角流入,缓缓流过堂屋和东厢房的檐下阶前以后,从大门口流出。整座小院儿幽雅宁静而且涌动着生动灵秀之气。小院儿后面屏立着一座挺拔俊逸的山头,终年堆青叠翠披云挂雾,它就是方圆百里翘首可望的黄山头。山脚下紧挨小院儿的山坡上两棵高大的雪松伸展着舒展的枝桠,挺拔而潇洒。它那灰白色的浓密的针叶好像覆着一层青霜,展现出高洁的风骨。小李引着田大忠进了大门,进入右首东厢房紧挨大门的一个房间。房间里当门儿一张抽屉桌,上面一部手摇电话和水瓶、茶缸子;靠里横搭着一架木床。——这是门房兼小李的卧室。小李接过田大忠的席篷子挂在墙上,给他倒了一缸子茶水,就陪着他坐在火炉前烤火喝茶歇息说着话。田大忠一口喝干了茶水,放下茶盅,朝小李说:“这屋里太热,走,到院儿里走走!”
出了房门,小李指着对面西厢房介绍说:“那北头儿一间是鈡县长的办公室,南头儿两间是小会议室。”接着又指着堂屋,“那是鈡县长的住房和书房。”回过头来小李又指着东厢房北头儿两间屋子说:“这是鈡县长安排的‘客房’,是专门给从乡下来找他的‘朋友’准备的,里面安置了四五个床铺。”说着推开了一间的房门,里面铺着两张床铺,安放着一张小桌儿,简单洁净。“黑来您就住在这里,您和鈡县长说话方便些。噢,当然咱爷们儿说个话儿也方便。”田大忠听了忙说道:
“天恁早的,等见了鈡县长把话说了,俺就回去了,还住什么!”
“哈,哪能呢!恁远的路,哪能当天来回呀!等说了事儿,天也不早了——冬天天又矬。再说了,鈡县长也不会让您匆匆赶回去的,难得一块儿拉拉。您还是好好歇着吧!”
“噢,田大叔来了!”鈡德诚大声招呼着,进门就双手拉住田大忠的两只手,上下端详着,“这都一年没见了,田大叔还是恁康健啊!依然红光满面、热气蒸腾的!”
三个人就在客房的床沿儿上坐下来。鈡德诚接着说道:“田大叔,您工作开展得很好呀!——发动群众,组建农会和基层政权,还有土改前期的发动群众等各项准备工作,你们芦荻村可是名声在外呢!”田大忠看见鈡县长还是那身熟悉的军人装束:一身半旧的军装,外披一件半旧的军大衣;依然是那样神采奕奕、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听见了自己一直崇敬信赖的鈡县长对他和芦荻村工作的肯定和赞扬,好像遇见亲人,心里感到热乎乎的,满肚子的委屈已经化解了大半,便不好意思地笑笑,说:
“那有什么呀!还不是照着您教给俺的办法,发动依靠群众,按照党的政策要求做的嘛!还没有做好!”
“不!您做的很好!像你们芦荻村的秧歌队、腰鼓队、唱歌队那些宣传发动形式,好多地方都在推广学习呢!”
田大忠听了,两颊红红的,一双眼睛闪射着激动、坚韧和更加自信的光芒。然后说起到县里来找他的主题:
“鈡县长,俺庄上正在划分阶级成分阶段。有一户人家——噢,鈡县长您也知道,就是庄西头儿炮楼主儿蹇宝生家,他家是俺庄上最富裕的人家。”见鈡县长点点头在认真地听着,又继续说道:“可是,他家没有出租田地,都是自家耕种,一家人都参加劳动,蹇宝生更是湖里场上跟长工一样干。这样人家应该划为富农。可是,有些人光想着多分‘胜利果实’,要划他家地主。这明显不符合政策。可是土改工作组组长却附和了那种意见,说蹇宝生参加主要农业生产劳动不满四个月,只能算辅助劳动,认定划为地主成分,都一榜公布了。
“这就出了个问题——咱这北方,农家半年闲,按文件规定的只有‘耕’、‘种’、‘收’算主要劳动,咱这儿春、夏、秋三季的耕种收拢共也不到三个月,到哪里去找四个月去!还有,按说,耪地、撒粪、打场、扬场、铡草等都是重活,都该算成主要劳动才合乎咱这的实际。”田大忠一口气说完,停了下来,抬眼望着鈡县长。鈡德诚一直认真地听着,见田大忠住口了,问道;
“大叔,您说完了吗?”
“就为了这个事,来找您来了,请您给断断!”
“刚才您反映的那样认定没有劳动并划为地主成分的做法肯定是错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