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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明理会懂的!”贾焕真附和着,又从田大忠正在笨拙地折叠着纸笺的双手中拿回纸笺,熟练地折叠成个小方块儿,递给田大忠,装进棉袄里面的口袋里。接着贾焕真又夸奖了一阵田明理聪明伶俐。
“好啊!等开学,我可就把孙子交给您了!”田大忠说着,正要和贾焕真一起走出学堂,忽然香亭跑过来喊吃饭,贾焕真才想起来还没吃早饭呢!忙笑着对田大忠说:
“光顾着说话了,清早饭还没吃呢!大老,您也没吃吧?那就一块儿吃吧,难得请到您这贵客呢!”田大忠也才想起自己也没有吃饭,也跟着笑了起来,说道:
“哈,家里一定在等我吃饭呢!那咱就吃完饭再去看房子吧!”说完,出了大门,走进纷纷扬扬的风雪中。田大忠走进过车巷儿,果然听见了孙子喊吃饭的喊声:
“俺老——吃饭喽——”
田大忠进了过底,跺了跺毛翁上的雪污,拂了两把身上的雪花,进了锅屋,端起饭碗,望着坐在对面的岳母尹老太笑着说道:
“大娘,前几天就要送您回去,您不。您看,这下子好了,恁大的雪怎么回去呀?”尹老太来了十来天了,这里通常把岳父母称作大爷大娘或叔婶。人们常说“主雅客来勤”,这句话在乡村看来是不够准确的。田大忠家算不上“雅”,可“客来勤”要数芦荻村第一,这还应该与家风仁厚有关。
“那正好,这叫‘下雪天留客’,俺还没过够呢!”尹老太一副福相,慈眉善目的,安详的圆脸上眼角儿口周散射着密集的细纹,宛若绽放着菊花。听见女婿的话,抬起头,盯着女婿挑战似地回答道。
“哈,那好!那好!”田大忠只好笑着点着头。
“什么这好那好,您心里一直在巴不得俺马展就走呢!”尹老太直接挑破了女婿的心思。然后问道:“是怕俺把您家吃穷了不是?”
“哈哈哈哈,大娘说哪里话哟?您愿住多久就住多久好了,有俺吃的就有您吃的。再说了,您老人家能吃多少呀。”田大忠哈哈大笑,“其实,不就是担心您老人家万一有个磕磕碰碰山高水低的,在亲戚门上不好嘛。您看这大冷天,您又恁大年纪。”谁知尹老太听了,显得更豁达开朗,笑着说道:
“您甭藏头露尾的!这大清早,俺也不忌讳——俺恁大年纪还忌讳啥子——您就是怕俺死在您这里。实话给您说,俺早就跟儿子孙子打过招呼了,死了,不找您!这行了吧?放心了吧?俺就喜欢住在这儿!”
这话还真是说中了田大忠心底的担忧。人们常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还说:人老了,“今儿个黑来脱掉的鞋子,不定明早还穿不穿呢。”岳母虽然身子骨硬朗,可毕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万一有个山高水低的,这亲戚门上总是个缺憾吧!人们常说:“丈母娘疼女婿”,看来还得加一条:“知婿莫过丈母娘”呢。
“俺老,不叫老嫏走!”孙子插话了,“留着老嫏陪俺玩儿——老嫏教俺打绳扣儿,老嫏给俺讲呱儿!”
“好好好好,老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可是,你和妹妹不准惹老嫏生气哟!”田大忠爽朗地笑着说,“好,快吃饭,饭都快凉了。”
这顿早饭田明理吃得非常顺口儿:满碗乳白色的晶莹剔透的大米稀饭里凸露着几块暖融融的橘黄色的红芋,看着就想流口水,吃起来更是滑滑的润润的香香的甜甜的。与平时经常吃的那红褐色的粗糙的涩涩的秫秫面稀饭简直无法相比。明理一连吃了两大碗,连馍盘子里的什么“银包金”什么“驴打滚儿”看也没看。这大米是昨天三叔仁祥从河工分回来的。这里不出产稻米,田明理是第一回看见大米,更是第一回品尝到它清香滑润的滋味儿。
吃完饭,田大忠就出门去会同贾焕真看房子规划学校去了。
田明理望望外面依然纷纷扬扬的大雪,便拉住老嫏牵着妹妹来到草屋门口,一个个甩掉毛翁钻进草屋。草屋里装满了喂牛的铡碎了的麦穰,很快地一个个便把双脚双腿乃至整个下半身梭进了麦穰里,只露出脑袋和上半身。开始,还感觉着麦穰凉凉的,但是很快便感到暖融融的了。于是明理、莲莲还有果果便拍着小手唱起《叫花子歌》来:
有钱甭置被,置被活受罪。清早焐凉袄,晚上焐凉被
唱了几遍之后,索性连两只手两条胳臂连同上半身都梭进麦穰里,只露出几颗小脑袋嘻嘻哈哈地左顾右盼着。
一会儿东院程氏领着差儿进了锅屋,差儿戴着新做成的宝蓝色的“福气帽”。理娘已经给改改喂完了饭,收拾完了碗筷,端详了一阵差儿的“福气帽”,又摸摸坠在身后佩带下端藏在带内的铜钱,点了点头。然后一起来到草屋门口,孩子大人脱掉毛翁,进了草屋,一下子草屋里更热闹起来。改改、差儿扭着老嫏讲呱;果果让大娘教打绳扣儿;程氏在专心地编织着什么;明理和莲莲玩儿“开锁”。“开锁”的道具是用一条二尺多长的细绳儿或线,把线头儿打结,成为一个大的线环。田明理拿出线环,套在两手的拇指外的四指上,再各绕上一圈儿,两手分开,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