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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水灾之后,汴水县生产救灾工作组衔着中央人民政府要求“不许饿死一个人”的命令下到我们村,开展生产救灾工作。在那场生产救灾工作中,祖父被推举担任生产救灾委员会主任,开始了他担任村干部的生涯。在家西苇塘地南头儿苇塘北沿儿生长着一排高大挺拔的白杨树,潇潇洒洒,直指苍穹。那是祖父亲手插植的,才几年光景已经长成碗口粗细,两三丈高了。乡亲爷们儿都说,物肖其主,说祖父栽的白杨其品格其状貌都像着祖父呢!在路边沟沿、田头地角的草丛里还常常生长着一种奇特的野草,它就是形体猥琐,枝叶凌乱的鬼圪针,只要挨上它,无论人畜,都会给沾上满脚满腿的圪针,十分讨厌。纪铡墩骂田百怀就是活脱脱的一窝鬼圪针——挨不得!
洪水消退了。经历了洪水的洗劫,原野上一切生命的色彩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单调的灰黄。在这片赤地上,一条蜿蜒的小河兀自悠悠地流淌着。河水已经落槽,已经变得清澈。夹河的芦苇郁郁葱葱,呈现出勃勃生机。渐渐地,渐渐地,原野上又萌生出新的生命的绿色,而后又渐渐地演化成一块块镶嵌在无边灰黄中的新的斑斓,绽放出新的生机,给人们带来新的希望。
田大忠蹲在桥头南岸自家的桥头地北头儿,观察着地里的胡萝卜。由于是跟着洪水退却的脚步及时撒播的,胡萝卜出苗早而且整齐均匀,如今翠绿的水灵灵的胡萝卜缨子已经没过脚脖子了。“看来,这块地的胡萝卜可得大济了!”田大忠欣慰地自语着,然后缓慢地站起身来。相邻的几块地里,也有的种的胡萝卜,比自家的长势要差多了。刚才他已经转了一大圈儿,黄盆窑、长身地、小堰子等地块自家补种的晚秋作物都长势很好,也都得益于抢种及时。黄盆窑的荞麦更是一片锦绣:红秆绿叶间绽放着点点簇簇白色的花朵。田大忠心里有了底儿,全家人冬春的吃嚼算是有点儿着落了。
田大忠沿着河沿儿走上桥头。桥南,清澈见底的河水缓缓南流,水底的杂草轻轻摆动着。群鱼清晰可数,时而游动,时而静伏,似与水草相戏,倏尔,射向桥洞,隐匿不见了。桥北,夹岸芦苇苍苍茫茫,就要抽缨吐穗了。大概是石头桥墩阻断了芦根向南的延伸,多年来桥北的芦苇从来没有越过石桥的界限。
田大忠下了田桥,沿着大路往东,过了涵洞汪,折上往北的田间小路,不远处就是自家的家西苇塘地。地南头儿苇塘的芦苇蓊蓊郁郁,与西边不远处芝河的夹河芦苇一圆一长、一秀一广,遥相呼应。苇塘北沿上生长着一排高大挺拔的白杨树,上面不大的树冠上密集的叶片,在微风吹拂下飒飒作响,映射着阳光熠熠生辉。这些白杨树是田大忠亲手插植的,才几年光景已经长成碗口粗细,两三丈高了。白杨树树形挺拔潇洒,主干笔直,四围枝条也挺直舒展、昂然向上,形成一个紧凑的宝塔样的树冠,直插蓝天。所以白杨树占地面积小,少影庄稼,适宜于路边地头儿栽植。有一首赞美白杨树的《七绝白杨赞》——
傲然挺立叶斑斓,
沐雨临风意适闲。
不见婀娜屈曲态,
要留刚正满人间。
苇塘地的红芋秧子长势旺盛,然而尚未过沟。田大忠蹲下来,小心地翻动了几棵:地面比较干燥,还没有扎腰根。“下场雨后就该翻秧子了!”田大忠心里提醒着自己。
看看天已正午,田大忠蹲在苇塘边洗手。低头发现自己两脚的鞋帮儿上鞋口儿上都沾满了黑乎乎的鬼圪针,心底油然生出一股厌恶,于是一面摘扯针刺一面斥骂着。幸好是穿的裤衩子,不然,沾上裤脚裤腿才更麻烦呢。鬼圪针是鬼针草的成熟的种子,呈干瘦长条形针状,顶端有一簇带倒钩的芒状冠毛。鬼针草形体猥琐,枝叶凌乱,生长在田坎路边,混迹于草窝茅丛,只要挨上它,无论人畜,都会被沾得一片狼藉,十分讨厌。
田大忠沿着小路回村,行走不远,在小路右侧一口方池边站住了。这是炮楼主儿蹇宝生家沤蔴的池子。去年秋天,田仁民的妻子怀抱婴儿就是投这一方水池自尽的。此刻,水池里依旧秋水澄碧。今年也遭遇了严重的水灾……但愿不要再有此类惨剧发生吧!
前行不远,上了斜坡道进村。村口儿右侧,西南向的小路两侧,两户人家的屋门紧锁着。田大忠不由得心头一沉。田仁民、田仁君兄弟两家人在麦收后种完秋作物都逃荒去了,至今没有回来,他们水淹后的田地一直都在荒着。
“大老下湖去来?来吃点儿吧!”田大忠经过孙百顺家大门口儿,孙百顺的长子孙治业正端着饭碗蹲在大门口吃饭,见田大忠走来,忙站起来举着稀饭碗让着打着招呼。田大忠应承着。接着孙家东邻田百怀正好端着饭碗走出家门,于是又招呼着,又应承着。田大忠来到瓦房院大场时,听到了孙子呼喊吃饭的声音:“俺——老——,吃——饭——喽——”忠老爷赶忙紧走两步答应着。田明理听到爷爷的应答,连忙飞跑过来,拉住爷爷的手在前面跑着拉着,朝家的方向奔去。
由于遭遇雹灾,致使小春作物减产,午收过后就有不少人家和田仁民兄弟一样外出逃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