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一个火车头终于挂上了一列长长的货运列车,那些等待着的人们涌了过去。列车的所有的篷车都关锁着铁门,人们只好涌向敞车。敞车也大多装满了货物,只有两节刚刚卸了煤炭的黑黢黢的敞车空着,人们便不顾黑脏地拥挤着爬了上去。
田仁喜哥俩随后跑过来时,见两节空车已经挤满了人,只好继续往前跑,爬上了一节装了货物的敞车。车上装着一个大大的园筒,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木箱。因为是大件,空地儿还不少,哥儿俩顺利地安顿了下来,高大的木箱刚好挡住了西斜的骄阳。
“科儿,你看那木箱上写的什么?”田仁喜靠在一个木箱上,望着前面木箱上的黑字问田仁智。田仁智侧过头来端详着念道:
“到站:黄山头。收件人:黄山头煤矿。”念完后惊喜道:“到黄山头?是送咱回家呀!太好了!”田仁喜也很高兴,说道:“这回运气真不错!这下子咱就放心睡觉吧!管它怎么着,反正这节车早晚要到黄山头。”说话间,火车就开动了。
火车出站后,后面敞车里的人群中有五六个耐不住拥挤和闷热的年轻人,竟然爬到了后面的篷车顶上去,开心地坐在上面享受着凉风的吹拂。忽然一道低矮的桥架从田仁喜哥儿俩头顶上呼啸着扫过去,接着扫过煤车,扫向后面篷车上面的年轻人——人们一阵惊叫……篷车顶上的那几个人消失了——被扫下去了……是伤?是亡?没人知道。田仁喜哥儿俩惊吓得紧紧揪着心口。时隔多年之后,哥儿俩每提起那悲惨的一幕都还心有余悸。
列车驶进黑夜,又迎来了黎明,缓缓停靠在蚌埠站。煤车里的人们又是一阵骚动:一些人下了车,离去;多数人在车里翘首观望着。田仁喜哥儿俩仍然在安心地睡觉,仿佛这一觉要解除这两三天旅程的所有疲倦困乏似的。列车几度进退,甩下几节车厢又加挂几节车厢后,又呼啸前进了。
黄山头车站到了,不少人下车出站。煤车里面出来的人个个满脸满身糊得黑乎乎的,跟从煤窑里出来的矿工差不多。田仁喜田仁智跟在他们后面,暗自庆幸没有挤上他们的敞车。
黄山头一切如故,没有打仗的迹象,田仁喜兄弟俩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哪里打仗了?真是‘十里无真信’呢!”田仁智似乎语带抱怨,怪传言不真。
“哎?没打仗才好呀,您还盼着打仗呀!”田仁喜望着田仁智笑着说道。
“不不不!谁盼着打仗了?俺是怪传言不实,叫咱担心得什么似的!”
“不是传言不实,仗是在打着了,只是还没打到这合儿!咱家更偏僻,暂时不会有事的,咱也可以放心了。”
田仁喜哥儿俩在车上已经吃过“早饭”,出了站便踏上东去的大路。太阳越来越大,布包紧紧捂在背上,像火烤似的,没走多远都汗流浃背了。
“哥!太热了!歇会儿吧!”田仁智受不了了,在后头嚷嚷道。
田仁喜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望着落在后面的田仁智。田仁智的土白色的褂子已经湿透,紧紧粘在肩背上;搭在脖子上的手袱子似乎在滴着水;撑开的橙黄色的雨伞斜扛在肩上,仿佛更增添了伞下的热度;浑圆白嫩的脸颊已经变得绯红;平日机灵的双眼闪着疲惫、无奈和绝望;****的双腿艰难地蹒跚着……田仁喜忙迎过去,卸下田仁智肩上的布包挎到自己肩上,扶着他走到路边柳荫地坐下来,说:“快喝点儿水!歇一会儿!”
田仁喜在柳树上折了一根粗枝,折成一截短棒儿,一头挂上一个布包,挑在肩上,对田仁智说道:
“好点儿了吧?那咱就走吧!不能歇久了,走长路越歇越想歇。再说,等会儿就更热了!”田仁智也已经缓过气来了,爬起来说:
“哥!我来挑吧!”
田仁喜挑着担子边走边回答道:
“不要争了!我先挑,你慢慢走着吧!挑着不捂背,就没恁热了。”
田仁智跟在后面,走了几里路,接过担子。就这样,两个人轮流挑着担子,轻快了许多,不觉过了过了路庄子,过了梁家场,能看见芝河两岸的绿色长城了,四十五里的路程终于快要走完了。
两兄弟加快脚步,踏上田桥,过了芝河,在桥头北侧柳荫下放下行李。田仁智的话又来了:
“看!还是咱芝河好!”
是的,眼前的芝河水清如碧缓缓南流,两岸绿柳婆娑,芦苇荡漾,真的美丽动人。此刻已过晌午,四望无人,田仁喜说道:
“科儿,咱洗个澡,干净利索地回去,省得叫家里人看见咱这副败兵的样子担心。”
两兄弟脱掉鞋子衣裤,顺着桥头石阶下到河里,热汗津津的身子没入绿影掩映的碧流真是舒坦极了。一会儿,游来许多小鱼包围了他们,双手一掬,就能捧到十来条。原来是他们的体味儿引来了众多的小鯵子。密密麻麻的鯵子们团团围绕着哥儿俩,频频地嘬着他们的肌肤,痒痒的酥酥的麻麻的,真是一种难得的美妙享受。
洗完澡,好像真的把旅途的脏累一古脑儿洗掉了似的,顿时感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