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莲莲,乖!咱不去,你太小,跟大娘在家玩儿。”母亲哄着女儿。
“不嘛!”莲莲从小一直是仁学带着的,便转而向仁学求助道:“四叔,带俺去嘛!”仁学也愿意一起带去,但理娘担心水大,怕仁学照顾不过来,再说仁学也还是个孩子呢,就没有同意。莲莲委屈地哭闹起来,母亲只好抱上她说:“乖,不哭,大娘带您到外边玩玩儿去!”边说边走出大门。
门口铺满了大片槐荫。古槐东面立着一个石碓,碓窝儿里盛满了雨水,碓头的木把儿静静地从水里斜伸出来。石碓旁边,一只卸了拖架的石磙侧立着,耢石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睡大觉去了。门前宽敞平整的大场被雨水淋洗得一片洁净,场边闲适地散立着十数棵不很大的绿树。东边水波荡漾的河沟、北边的大路和西边的井池环拱着大槐树田家宅场这片隆起宽阔的平台,西北角一条短短的斜坡车道把大路和大场连接了起来。
“看!关公蜓!好多!还有燕子!好多!”看见满天飞舞的蜻蜓、燕子,莲莲在母亲怀抱里兴奋得手舞足蹈,不住地喊着。
母亲也舒展了眉头开心地笑着,说道:
“它们呀,跟莲莲一样被雨天闷坏喽!想出来撒撒欢儿呢!”说罢望了一眼莲莲,顺手给擦去尚未干去的泪水。
“就是的!”莲莲撒娇地伏在母亲的肩上认真地说。
“莲莲,咱去看看咱家菜园子去,好吗?”
小菜园儿在大场东北边沿紧挨河沟,呈月牙形。菜园边上的一排向日葵张着圆圆的笑脸朝着太阳;篱笆上爬满了梅豆,有的已经爬上了高高的向日葵;篱笆下面一围甲桃子缀满了正红、桃红、粉红和白色的花朵。甲桃子又叫指甲花、透骨草、凤仙花,把它的花、叶捣成泥,敷在指甲上,用梅豆叶包好,一夜就把指甲染红了。连包两回,会红得更深。夏日夜晚,姑娘们都爱包指甲。明理也要包,大人告诫他,破小子不能包,包了长大怕媳妇。明理被吓着了,害怕长大怕媳妇,怕媳妇的男人会被人笑话的。但是,还是忍不住把两个小手指的指甲给包上染成了红指甲。大场地面湿软粘脚,理娘抱着莲莲沿着场边,蹑手蹑脚地走到小菜园跟前。篱笆上的梅豆秧子上挂满了串串梅豆和淡淡的蓝紫色的小花。因连日阴雨没有采摘,茄子、辣椒等都结了很多,植株似乎已经不堪重负,大多东倒西歪地斜卧着。理娘心疼地望着——地太湿,不能进去扶持。黄瓜架倒是依然顽强地挺立着,架上瓜蔓上吊着大大小小的黄瓜,又新开放了星星点点的黄花。黄瓜远离地面,又被雨水连日淋洗,条条披翠滴绿,一尘不染,超凡脱俗,十分爱人。理娘放下莲莲,隔着篱笆,伸手摘了一条黄花未谢细刺遍体的鲜嫩黄瓜,递给莲莲。莲莲咬下瓜头儿上的黄花吐掉,然后脆生生地吃着。理娘摘了一些梅豆,又隔着篱笆摘了几条黄瓜、几只茄子,用衣襟兜着,牵着莲莲往回走。
“大奶!您在家啊!”理娘娘儿俩刚回到大槐树下,从斜坡道上上来一个四十多岁矮胖老头儿大声打着招呼——是家住前门西汪沿儿的田立福。
“是立福儿啊,家去坐坐?”理娘忙站着回过身应承着。
“大奶!您有刀砍斧剁药吗?”田立福边走过来边急切地问着,右手紧紧握着左手。
“刀砍斧剁药?没有啊?”理娘满脸诧异。田立福有点儿着急了,急切地说道:
“听百伦奶说您家有啊?”
“噢……”理娘笑了。前不久田百伦的儿子田明顺不小心砍伤了手,是理娘用黄鳝血纸给包扎后治愈的。他们竟把黄鳝血纸神化成“刀砍斧剁药”了。
“哪是什么刀砍斧剁药哟?都把我给说糊涂了!”理娘说着,看见立福紧攥着左手,惊问道:“怎么啦?伤啦?快进来!快进来!”
理娘忙把立福让进大门,在过底坐下,自己进了锅屋放下兜着的瓜菜,折转身到东屋门楣端头的孔洞儿里掏出一卷紧裹着的纸卷儿来。转到过底,让立福慢慢松开右手——哎呀!两手血污混着泥污,左手食指被切开了半个指头裂开的口子像咧开着的小孩子嘴,还在汨汨流着血。理娘放下纸卷,跑到南屋,在线筐子里找来几块干净布块儿和几条布条儿,转来又拐到锅屋里提来茶壶拿来酒瓶。然后让立福伸出伤手,理娘用茶壶里的冷开水慢慢淋洗着田立福的伤手,一边用软布轻轻擦拭着。冲洗干净后,对立福说:
“忍着点!有点疼哟!”边说边朝伤口淋着酒。接着,一层层打开纸卷,最里面是几张干燥的涂满了黄鳝血的暗紫色的桑皮纸。理娘小心地撕下一长条儿,小心翼翼地把伤指的伤口闭合,按上黄鳝血纸紧紧裹缠了一圈儿,然后用干净布块儿裹好包好,再用干净布条儿缠绕包扎妥帖。血止住了。田立福放心地笑了,说:
“多亏了大奶奶!怪不得都说大奶奶您是观音菩萨下凡呢!要不可怎么办呀?!咱恁大个庄儿连个先生(医生)都没有,伤了病了的,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田立福老汉,理娘忙着搓洗衣裳,莲莲又跑到门口儿看蜻蜓、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