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但却还是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告诉她,若是真的无法承担,那就逃走吧,王应该还有玄舸,可以带她逃离到碎岛之外的地方,她的使命已经完结,没有必要再勉强自己了。”
终究,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忍心。他的对手应该是碎岛的武将,是抽象的一整个国家,而不是这个惶惶不安的女孩,虽然她代表的就是碎岛。
雪菲无声的退了下去。
那个女孩接到那些话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这些,季城就不在乎了,天子一声令下,战鼓擂响万舰齐进,在他多年的苦心经营之下,杀戮碎岛的防御体系早就不堪一击,城内的女子纷纷披甲上阵,但在北隅强悍的军势之下,她们简直就像是扑火的飞蛾一般。
戢武王当年毁就毁在这里了。她想要推翻碎岛男尊女卑的陋习,她放弃了男人,带着女子上阵,可女性天生体力不及男人,如何与职业军队相匹敌?
她不该还抱有幻想,这扭曲而又畸形的国度,早就该以血献祭。
城门火光冲天,北隅军队登陆之后势如破竹一路冲杀至王宫,殿内侍卫尸横遍地,宫廷被北隅军队围困,六军不发,季城深吸一口气,独自下马,一步步走入王殿。
他说过,城破之日,他会亲自觐见王驾。他说过的话,从不食言,况且,这是他欠那个女孩的。他几乎骗了她一生,唯欠她一场坦然。
殿内空旷且安静,似是所有人都早已离去,季城缓步踏入王殿,却犹疑了片刻。
身穿华丽衣裙戴着水晶王冠的人端坐于王座之上,但那不是湘灵,王者眉目之间如刀剑凛然,那是多年之前的玉辞心,他从未见过玉辞心以女装戴上王冠的模样,那华美的衣裙原本应该属于公主,可是穿在她身上的时候,就散发出了冰冷迫人的威压与杀意。
即便如此,犹豫片刻之后,他还是欣喜若狂的奔了上去。
就算已经沦为仇敌又怎样,若是相隔多年之后还能再重逢,季城第一反应依然是向着她狂奔过去,想要拥抱她,哪怕被她杀死也无所谓。只想在血液流尽的前一刻,感受她的余温,因此明明感觉到了杀意,他依然毫不犹豫。
但却在王座之前停步,看清那个人的那一刻,他宛如被冰水兜头浇过一般,瞬间一片心寒。
那不是玉辞心,那只是一只人偶,杀戮碎岛的制作工艺一向精湛,即使在这样近的距离看过去,也会觉得那人偶精致美好与活人没有差异,但,人偶就是人偶,在深爱着那个人的人面前,它如何能假装到底呢?
季城暴怒之下拔出佩剑,一剑劈碎了眼前的人偶,水晶与琉璃四处散落,宛若一场悲伤的落雨。
在这水晶纷落的王殿之中,如火一般艳丽的红裙自高高的天穹之上降落。刀光一闪而过,居高临下,刺入了季城的胸膛。
他震惊的看向眼前的人,这一刻他的确全然没有防备,那从天而降的杀意让他想起了故人,想起多年之前,他与玉辞心一起逃离在被人追杀的途中的时候,玉辞心骤然撕下自己红色长裙向着刺客的刀兵扔了过去,露出穿着紧身战袍的长腿和红裙之下掩藏的兵器。
那一刻的美丽与杀机,都是如花绽放。让他一生都无法忘记。
他还没有死,长刀刺在了多年之前的旧伤处,那是他与戢武王以死相拼的时候,戢武王以长戟刺伤他的位置。他看清了刺客的面孔,那个温柔的女孩一生之中最为决绝,便在此刻,但她还是犯了与她姐姐同样的错误,剑偏三寸,无法致命。
就算豁出自己的性命,来赴这最后一战,到最后,她依然也不忍心杀他。
湘灵放开刀柄,一步步后退,冰蓝色的瞳孔里全是悲伤。季城捂着伤口,在他受伤的瞬间雪菲就已经瞬间移到他的身后,扶着他的身体,警戒的看着湘灵。
他现在已经身受重伤,无法威胁到眼前的碎岛王者,但他身后还有千军万马,只要他一声令下,那些人就可以冲进王宫将湘灵拿下。
可是这一刻,他不想那么做了,他只是悲伤的按着自己的伤口,轻声对湘灵道,“我不想让你死的。”
玉辞心早就死了,连枯骨都已经风化成灰。季城这才意识到,他留存于这世间的唯一痕迹,也就是这个叫做湘灵的双胞胎妹妹。
他怎么能毁了湘灵呢?是他的错,他沉迷于复仇,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情。
而此刻,那道旧伤提醒了他,湘灵是戢武王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换她幸福安乐的人,他怎么可以伤害湘灵呢。
他对着湘灵的方向伸出手,手上流淌着的,是他自己的血。他心中有预感,一切都已经迟了,可是,他却依然不愿放手,还想要试着去挽留最后一次。
湘灵轻轻的笑了,笑容里是说不出的冰冷意味,她后退,坐在了王座之上。最后看了季城一眼,眼神里的悲意,像是藏着一整个沧海。
她对季城说,“想不到吧,我没有看上去那么没用,我其实是个刺客,是王兄身边的影卫,我是为他而打造出的武器,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