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这点事,酿出民变就不好了。更何况,先斩后奏,犯的是军法,该军法处置才是,以此为借口削藩,不合规矩。
削藩是势在必行的,但至少不能在近些年。前期做点准备,等到下一任,甚至下下一任的天子再办吧。
事情不能这样放过去。先斩后奏,就算以王公贵族的身份宽容处置,也得领八十军棍,至于罚俸申饬,都是不得不走的流程。
太子临走的时候,悦伶伊追了出来,低声又跟他说了几句。
就是说,君书为人还是有些死板,既然没打算跟麒麟王翻脸动手,申饬什么的,也就没有必要了。弄得他下不来台,也没什么好处。
那位昔日是最得宠的王世子,
真要打算削藩,就该先纵着他,等他日益骄横,有朝一日犯下什么错处之后,再动手也好说一些。
悦伶伊也是他父亲的后宫之一,追出来私底下跟他说话,直接搞得他狼狈不堪。
和六庭馆主议政,也都是隔着屏风的。光天化日之下看着悦伶伊同他说话,精致面孔暴露于明亮的阳光之中,不由就透出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来。
除了上官染烟与他生母颜寂,他还真是从未与任何一位后宫距离这般近过。
他不动声色的退了几步,将两个人的距离拉开,然后说道,“母妃所言,儿臣明白了。儿臣眼下要去宫灯帷那边。还请母妃不必送了。”
意识到他回避的意思。悦伶伊缓步退了回去。
太子轻轻叹了口气。
也不必立刻去宫灯帷,他得先回鸿文馆那边,将几方的意见汇总一下,写个报告出来,呈交给他父皇。
至于是否肯裁夺,那就是他父皇的事情了,没准懒得去想,又原封不动的丢给他去处理。
若是别人的事情,其实他也是有信心去处理的。但麒麟王与众不同。
这位王叔,年岁与他相差不多,自小是在一起玩大的。弓马功夫,都是麒麟王亲自教他的。人么,对身边的人了解的比较多,对其作为,也就能宽容许多了。
外界盛传麒麟王飞扬跋扈,目中无人。在太子看来,其实都是误解。他并非天生骄横,只是很二很二罢了。
太子是做长兄的,底下也有三个弟弟妹妹。小孩子犯二任性的事情,他见得多了,如今为止,他身为国之储君,不也一样为了哄净公主开心戴着半面面具遮脸么?幼年时留下的刺青早就随时间淡去了,但面具,只要在宫里,就从来没有摘过。
有时候在宫外也会忘记拿下来。
麒麟王是他叔父没错,但年岁才比他大不到四岁,不妨碍他拿麒麟王当孩子看待。
细说起来,他们两个的共同话题其实也挺多,比如说,都有一个堪称完美的父王,以及父王的一大堆后宫,对于如何管理父亲的后宫这一点,麒麟王甚至曾经给过他不少建设性意见。
内廷外朝,做政务的这帮人虽然在应对方式方面有不同意见,但归根结底,都是在算计麒麟王。
太子因此而很不痛快。
打仗也是为北隅皇朝而打的,未曾亲临战场的人,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且不说麒麟王作风如何,他为北隅击退了凶残的敌人,如今正在江南怡然自得看风景,若是知道天启这帮人这样算计他,不知得有多郁结。
这个时候,倒是想跟安成君谈谈了。他的师尊很多,大概是因为安氏与阴阳师那层关系在吧,他真正打心底信任的,就只有安成君。
可安成君此刻不在。安成君没有随他一起从北荒归来。衣冠冢修好之后,安成君就去巡视南疆了。
南疆的法阵也是小玫建的,随阴阳道的动荡,可能也有不同程度的损毁,以当时小玫的状态,能搞定阴阳道就算不错了,自然没有余力去管其他的事情。
南疆法阵之中封印着季游陌当年留下的尸阵,同样不可掉以轻心。所以安成君说是想要亲自过去看看。那边的活,小玫做的比较早一些,是独立完成的,笔记文献都清清楚楚。以安成君的能力,也可以直接搞定它。
说道南疆,不由想起南冕亲王北辰明旭。他那位叔父,也是许久未曾进京了。
他刚回来没多久,心绪还纷乱着,骤然便遇上这些事情,简直都被整懵了。眼前折子,怎样都写不下去,索性掩卷,打算直接去跟他父皇说去。
反正以他那个完美父皇的脾性,大概早就将前因后果摸得一清二楚了,只是懒得多说罢了。
宫灯帷是整个内禁宫地势最高之处,如今是夏末时分,北辰郁秀莲暂居清凉殿避暑。殿所楼阁坐落于水榭之上,推开隔门便可以看见太液池中的大片红莲。至于沿着太液池上回廊桥一路过来的太子仪仗,自然也是早就望见了。
太子到的时候,清凉殿外凉亭里,茶都奉上了,就等着他了。
奉茶的人是季游陌。北辰郁秀莲自退居以来,不怎么喜欢用伺候人,日常起居一概都是季游陌伺候。太子捧着这位母妃端上来的茶,就有些不怎么敢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