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的屏风之后,悦伶伊不出声的闪了出来,将手中的折子放在了北辰郁秀莲面前。
是之前修改的,关于南疆税收政策改良的方案。从前是君书拟定的,用的是前朝传下来阡陌税法,依土地面积与历年收成的均值计算贡赋,处处严谨缜密,但看方案,是无可挑剔的。
天灾歉收这种事不可避免,可以临时免税,甚至发放钱粮赈灾。但更多时候,农人懈怠劳务,甚至私自离土从商,荒废田地,导致收成不佳,自然不能由国库认亏。因此才采取均值来算赋税,并且隔几年就重新评估一次,为土地分级,另制新的赋税数目。
实质征收的话,却有弊端,评估田地的工作,是地方官员做的,但凡有人做的事情,必然就有斡旋余地,将一等良田评估为五等六等,赋税降下许多,便可以从中渔利,但为了地方上贡税总额不至于太难看,让州官县官面子过不去,就需要将一些原本劣等的农田的评估往上提一两个等级,多收一些赋税。
长此以往,导致的结果就是贫者愈贫,富者愈富。农人又不是傻子,田地如何,收成怎样,他们比评估的官员更清楚。就算不至于为这点小事揭竿而起,但民怨,多多少少都是有的。
若是君书来处理,就会说,政策是没有问题的,问题出在执行不力上,那就另加督查,派遣不同立场的人评估同样的田地,综合分析。一旦发现随意评定从中谋利的,那按着北隅律法,依情节轻重,该斩首斩首,该罢官罢官。
错是没错,放在帝都天启,有她那个彪悍的父亲在,没准还真能这么干,但到了南疆,鞭长莫及,就是另一回事了。
悦伶伊改定的议案,是明暗两份,拿来昭告天下的那一份,数据与私下传给官员的有差异,简而言之,就是双重标准,给了官员一个贪墨的底限,只要不越界,一切好说。
北辰郁秀莲略翻翻,道:“也不能怪染烟那样说你,这样的折衷方案,也只能作一时应急之用,不能当长久之计,况且,朝廷不能跟那帮贪官污吏谈判,这才是底限。”
悦伶伊低声道:“臣妾明白,臣妾身份卑微,一直得明成君照顾,才能在宫中立足,感恩都来不及,岂敢怪她。只是,依臣妾之力,也只能想出这样的解决办法了,没办法为陛下分忧,才让臣妾惶恐不安。”
北辰郁秀莲道:“明面上不谈,不代表私底下不能斡旋,从六庭馆里随便找个人,将事情大致脉络梳理一番,拟出公文给明旭,让他自己看着办。”
这样一来,就不算是天子旨意了,回头若是被抓住把柄,还可以说是六庭馆与南冕亲王私下商议的结果。不会堕了朝廷的威严。
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一眛跟他们讲规矩也不行,就是要使出一些非常手段。
悦伶伊应下了,正要退出,北辰郁秀莲抬眼间,却看见她乌黑浓密的发间,插着的,依然是两对金镶玉的孔雀金钗。
北辰郁秀莲不喜欢金饰,宫里人应该是都知道的,早该有人提点过她了,况且,从前还特意赏过她别的首饰,如今见还固执的戴着金饰,不由有些意外。
面容匀净如少女,就算金色尾羽之上点缀颗颗翡翠,说不出的俗艳,也掩不住她身上的清澈气息。
不由笑笑,道:“这簪子,倒是满适合你的。”
悦伶伊低声道,“臣妾谢过陛下。”
说着便退了出去,倒是北辰郁秀莲,一直目送她侧影离开回廊,才渐渐收回了目光。
这位新入宫的承恩,论容貌,也算不上多美。论才能,在才女辈出的内廷,也就一般吧。只是,心里总觉得,没见过比她更懂事的人了。
人走许久,衣香还在,影影绰绰,不时间便扰乱了北辰郁秀莲的心绪。从前听说悦氏是很善于调香的,谁知这若有似无的香气之间,有没有什么勾魂夺魄的手段。
他原本不喜欢女子惯用的柔和香气。索性叫方凌烟进来,将四面窗户都打开,任风穿堂而过,席卷残留,心里,才渐渐静了下来。
自君书重回六庭馆之后,便将教导宜安公的工作接下来了。
钟情也没说什么。就凭上官世家与易家的交情,她从前幼年时入宫,也是与易君书比较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