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这两父子,可真是够奇葩的。
替太子掖了掖被角之后,她离开东正殿,见北辰郁秀莲坐在窗台下,推开木窗,正在看窗外的飞雪。将暖酒替他端过去,便笑着说道,“若是你还惦记着伶伊,那就过去看看吧,她那边,离你那儿近,明早上朝也方便。虽说雪太大行路不便,我也可以叫明成殿的人出去帮你扫雪开路。”
北辰郁秀莲接过白瓷酒盏中盛着的米酒,道:“本来就没打算今晚过去的,你听这雪声,在静夜之中是不是分外清楚?”
冬日深夜的时候,雪花落下的声音其实是很吵的,侧耳倾听的话,就能听见每一片雪花之间,相互摩擦纠缠的声音。这些话,还是从前小玫告诉他的,他没有那样安静的心境,因此就从来没有听见过那样的雪声。只是,今夜风雪实在太大,廊檐上的雪块累积到极为厚重的时候,承受不住,自屋檐滑落,砸碎在地面的雪堆之中,不需要耳朵多么灵敏就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上官染烟轻声道,“臣妾此刻心烦意乱,可听不出来。今夜是伶伊入宫的日子,若是寻常人家,该算是洞房花烛夜了,陛下这般冷落她,是不是不大合适?”、
北辰郁秀莲叹口气道,“你是觉得伶伊可怜么?”
上官染烟道,“她的确吃过不少苦头,也是个可怜孩子。”
北辰郁秀莲道,“朕也这样觉得,因此才刻意冷落她。”
见上官染烟一脸讶异,北辰郁秀莲接着道:“历代帝王都是后宫三千,但所谓心中挚爱,容得下的,也只有一个罢了。至于别的人,不过就是放在宫中的臂助而已,若是太过上心,给她们太多机会,反而会生出事端。因此,朕不愿轻易给她希望,她也就不必因此而失望了。”
上官染烟无语,她也不想问北辰郁秀莲真正的心中挚爱究竟是哪个,凭直觉,她就知道,那答案只会让她伤心。
上官染烟道:“天子富有四海,陛下无论眷顾什么人,对方也一定心怀感激,领受恩泽,陛下又何必在意这些呢?”
北辰郁秀莲苦笑道,“朕曾经答应阴阳师,若有人伤害阿碧,定然让那人死无葬身之地。朕也曾答应阿忧儿,此生此世,不离不弃。朕还答应过君书,一世相守。朕还未曾答应你什么呢,但总有一天,也会为你许下承诺。赏赐给你们的,殿所,衣料,首饰,甚至名分,没有一样是属于朕的,那是身为宫妃,北隅皇朝给你们的报酬。而朕给的起的,就只有许诺。一字一句都要做到,仅仅这些,已经让朕觉得累了,朕心里,的确容不下太多人。”
上官染烟无语片刻,只伸手为北辰郁秀莲添酒,随口就道:“陛下就是因为太过重情,才会有这些烦恼,可人家总说,天子该是无情的。”
北辰郁秀莲略笑笑,道:“天子不过就是寻常人罢了,如何不能有情?又不独是朕一人如此。你猜先帝一生挚爱是哪个?”
上官染烟想了片刻,迟疑道:“该是权太妃吧,臣妾也曾听人说过,权太妃媚骨倾城,先帝与她纠缠一生,至死念念不忘。”
甚至因此将庶女出身的权太妃生下的孩子北辰郁秀莲立为太子,让这个原本没有北辰七星照命的孩子登上天子之位。外朝臣子一向认为,先帝一世英明,最为昏聩,便在权太妃这件事上,也许就因为是真爱,所以盲目。
北辰郁秀莲冷冷的笑了,“不是啊,他最爱的,并不是我的母妃,而是逝去的上官皇后。”
上官染烟吃了一惊。
上官皇后与前太子北辰凤先,在这宫里,都是绝对的禁忌。宫里人轻易不敢提到这两个名字。却未曾想到,会被北辰郁秀莲自己漫不经心随口说出来。
北辰郁秀莲接着道,“因为真爱,所以心有疑虑,患得患失。因为真心在乎,所以看不清事实真相,因此才会受到挑拨,让上官皇后含冤而死。他与我母妃原本是怨偶。一世纠缠,只为一个早已死去的影子。”
他静静看着上官染烟,漆黑的瞳孔之中,盛满忧伤,他一字一句说道:“天子手中握着生杀予夺的权力,被天子所爱,怕也不是什么好事。因为爱,会让人失去理智。当身为天子的人失去理智的时候,犯下的错,就算事后追悔莫及,也无力改变。朕,不敢爱任何人。不敢为任何人不顾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