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些地位低微的人,则以此作为晋身的唯一途径。毕业之后,是被分配到各宫房接着做伺候人,还是进持中殿,太阴殿,内务府,以及新建立的慎刑司做女官,就只看天资与成绩了。
因此越是这样的人,念书就越努力刻苦。对师首也更为恭敬一些。反而好教得多。有时候看着她们,就像是看到昔年自己的影子。
正在整理交接的文件的时候,有几个学生过来问问题,她便放下手上正在做的事情,耐心的为学生讲解。
这样的习惯,也是从易君书那里来的。任何时候,但凡有人问君书问题,她不管再忙,也一定耐心讲清楚。
悦伶伊喜欢易君书,因此处处效仿她的作风。
该讲的都讲完了,学生却不曾走,反而小心翼翼问道,“老师,听说您教不了我们多久了,马上就要去宫里做官了是么?”
入宫做官,想想似乎真的是这么回事。但侍奉枕席与做官可不是一样的。在这里的,都是十岁上下的女孩子,看这一派天真的模样,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们解释。便只好颔首道,“是这样的。”
学生们纷纷露出艳羡的神情,道:“去宫里做官是好事啊。本来是该恭贺老师的,只是,想着以后见不到您了,心里就觉得怪难过的。”
另一个年龄大一些的女孩子说道,“瞎说什么呢,老师以后做了女官,也可以来看我们吧?”
眼神里,满满都是依恋。
悦伶伊不由愣了一下。
却还是保持着微笑说:“是,如果可以的话,会来看你们的。”
但事实是不可以。
她不是君书。没有那样高的地位,也就得不到相应的自由。但若是仅仅在这一刻,说一些安慰这些女孩子的话,为什么不说呢?
正在谈的时候,伺候的人进来传讯,说道,“大宗师请小姐过府一趟。”
她点头表示知道了。只能中断与学生的谈话,出六庭馆,乘马车回府。
悦府与内禁宫仅仅隔着一条官道,来往倒是挺方便的。反倒是入了悦府之后,马车走了许久,才到大宗师的住处。
寂井浮廊,这里并不是整座悦府最为富丽的院落。但因为是太祖所赐,内廷监修。因此历代家主都住在这里。
年深日久,门廊前的柱子上都已经开始有斑驳的痕迹。因为是太祖赐下来的地方,每一次修缮都要报备内廷。因为嫌麻烦的缘故,渐渐就懒得管了,任凭岁月摧残。悦伶伊却喜欢这个地方。她不喜欢一成不变的精致。反倒觉得这里古老陈旧的气息万般亲切。
进了内院,大宗师正在抚琴,香炉里轻烟袅袅,散发出清雅的气息,悦伶伊垂首侍立,待他一曲奏罢,才低声道,“伶伊给大宗师请安了。”
大宗师只略略点了点头,道:“今日的事情,吾已经听说过了,你做的不错。日后在宫里,也是一样。受怎样的委屈倒在其次,最重要,是不可给陛下添乱。”
“伶伊明白的。”
大宗师面色一如既往的冷淡着。让身后的伺候人搬了个紫檀木的木匣子过来,打开来看,里面全是各色彩陶的瓶瓶罐罐,还有一本薄薄的书册。
大宗师轻声道,“悦氏最为得意的,就是调香术。香谱与天下间最好的香料都在这里了。调香一道,最为看重的是灵性,你就自己参详去吧。”
“伶伊谢大宗师赏赐。”
大宗师道,“也算不上什么赏赐。这原本是你母亲的嫁妆,她不配用这些,就只能给你了。”
语气是一贯的冷酷无情。她低着头,却在唇边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伶伊明白,伶伊定然不会辜负大宗师的栽培。”
关于她母亲的冷言冷语,早就听惯了。
像大宗师这样的,最常说不过是不配两个都算不上什么了。若是换了悦凌风她们,也许会说得更难听。
就连一向自矜身份,几乎从不对人口出恶言的悦沉香,亦在有一次,当着她的面轻轻吐出:“娼妇养的。”四个字。
恶毒的不像是那么精致漂亮的人能说出来的话。
若会因此而发怒,怕是早就被气死了,也活不到今天。
大宗师接着道,“你向来是明白人,吾就不多说了,入宫之后,自己处处小心吧。持中殿那边已经说过了,让你十一月入宫,该准备的,就自己准备吧。”
“是。”
她应了之后,大宗师久久未曾说话,总低着头,连脖颈都觉得酸了,抬头间,却听大宗师轻声道,“为什么呢?”
她不由有些愕然。
大宗师却接着道,“这么多年,你一向恭顺,吾却从来不明白,你做这么多,到底是为什么?”
“伶伊惶恐……”她不由跪下,只因大宗师给予的威势,让她无法承受。
大宗师眯着眼睛打量她许久,道:“罢了,也不必回答了。”
他淡淡的笑了笑,那个人不笑的时候永远冷酷的像一座冰山。笑得时候,却如同十里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