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殿的时候下了点雨,出来的时候也没有带伞。落梅还想着是否要回去拿伞,好歹帮季游陌遮挡一下,却见她不管不顾的,只是步履匆匆往前走,便只好跟着了,眼看着到了持中殿那边,外袍被打湿,连里衣的绣纹也隐约透了出来,鬓发湿透且凌乱。出来的仓促,连妆都没上,就这么冲了上去,持中殿外值夜的女官也被吓到了,慌忙拦住,道,“娘娘,陛下正在内中议事,不可擅闯啊。”
且不说擅闯那回事,单看季游陌此刻披头散发一身湿透,若是给外朝那些大臣们看见了,不知道会怎样说。
季游陌只低声说:“让开!”
那女官还愣着,尚未反应过来,已经被季游陌一把推开,跌坐在地。落梅连忙追了上去,见一路拦着的人都被她毫不犹豫的撞开。她是上过战场的人,宫里这些娇滴滴的女官如何跟她比,反应不及,就是喊人也来不及了。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一路闯到持中殿正殿。
殿内人都错愕的看了过来。落梅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次怕是完了。原本军务当先,就是北辰郁秀莲正心烦的时候,她们这样不管不顾的闯进来,万一激怒他,怕是要出大事了。
幸而此时正殿之中的人并不多,抬眼望过去,只看见易辰,上官瑾,与皇甫家的家主皇甫政在。方凌烟侍立在北辰郁秀莲身后,北辰郁秀莲只轻轻瞥了她们一眼,便回头吩咐方凌烟道,“先出去,吩咐外面的人暂时不要进来。”
这个时候人还少,若是让太多人看到季游陌这个样子,那就真是成何体统了。
季游陌深吸一口气,道,“我哥哥出什么事情了?”
北辰郁秀莲愕然的看着她,道,“碎岛那边的事情,跟你哥哥能有什么关系。季城,此时大概还在南疆吧。”
季游陌目光炯炯的看着北辰郁秀莲,道:“那是什么事?为什么半夜敲夔鼓?”
若是寻常宫妃当着前朝大臣的面质问北辰郁秀莲,怕是早就被拖出去了。但对方是季游陌,北辰郁秀莲沉默片刻,道,“是戢武王,她死了。”
寻常一句话,却震得季游陌后退三步,一时间心口剧痛,险些呕出血来。
不为别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戢武王对季城来说有多重要。况且,那个锐利如同刀锋一般的女王,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死掉?
这些日子,为什么尽是这样的事情?只眼睁睁看着她所在意的人为失去而心痛,就算只是旁观,也觉得万般难过。
不由喃喃问道,“为什么?她怎么可能会死?”
北辰郁秀莲骤然严厉道,“阿忧儿,今日你已经问得够多了。前朝政事与你无关,退下。”
“可是……”含泪双眼望向北辰郁秀莲,但可是之后的后半句,却没有说出来。
的确与她无关,一时情绪激愤,闯到了这里,说了那么多的话,已经让北辰郁秀莲够难堪了,若是一再纠缠,让前朝那些人看着,也不像那么回事。
但她自己却知道,她哥季城,一生未曾在意过任何人,戢武王对他而言有多重要。这一刻他必然心如刀绞,季游陌身为她哥最亲近的人,却只能在这宫里困着,无动于衷。
简直连一刻也忍不下去,可是仔细想想,却觉得没有立场再要求北辰郁秀莲做什么。他已经够宽容了。
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北辰郁秀莲看见她狼狈不堪的样子,却突然心软,柔声道,“你先回去吧,等这边的事情完了,朕就过去看你好不好?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
也不知多久未曾听到他这样温柔的声音,低头瞬间泪盈于睫,险些哭出来。却只能道,“是臣妾的错,不该深夜喧嚷。臣妾这就退下,只是,陛下答应臣妾的事情,会做到么?”
北辰郁秀莲道,“你就先回宫,安心等着吧。”
她转身退下,落梅依旧提着风灯跟在她身后,才走出正殿,便见持中殿的侍从女官追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白色的油纸伞,伞边有绯色的落梅,看来是持中殿尚宫们惯用的伞。
那位将伞交到落梅手上,轻声道,“路上小心点,可别再让娘娘淋雨了,免得生病。”
落梅低声谢过,却见季游陌似是无知无觉一般,转身就走进了渐渐变大的雨幕之中,她只得匆匆追了过去,听见女官在身后轻声叹息,也不知是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