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落梅是压下去没有说的,不知道为什么,她每次看见上官家那位六小姐。温柔谦和的眼神之中,总给人感觉带着几分刺。让人心里不大舒服。
季游陌说:“由着她吧,这个人,我既然从上官家要过来了,那就没有不用的道理,若是要用她,我做什么事情,早晚也都得给她知道,若是连这么个小丫头都压不住,我这正妃早就不用当了。”
落梅轻轻叹口气。
要算日子,她十二岁便入宫做奴才了。一开始在御膳房劈柴烧火刷碗,后来换到浣衣局洗衣服,累得半死的时候,还半夜偷偷学刺绣,一边韬光养晦免得招人妒恨半途被弄死,一边还要设法在真正有用的人面前显露点才能出来以期得到利用。
花了六年时间,熬到十八岁才进织造坊,虽然还是做奴才,总算干的是干净矜贵的活计,手里过的都是宫里贵人的衣裳,北辰郁秀莲的龙袍她也绣过。织造坊随便一件东西都比几十号活人要紧。做这些东西的人,自然身份也跟着贵重了。但还是日日提心吊胆,活计做的不好,没准被打发回去接着蓬头垢面干粗活去,做的太好,又要提防锋芒毕露被人暗害。
别的不说,手里过的那些衣裳,随便哪一件若是被人偷偷拿剪刀铰了或者泼些墨水,负责的人轻者被拖出去打板子罚俸发配去扫地刷马桶,重的话,没准就活不成了。
上头的贵人们自然也是斗的,只不过,毕竟世家出身,少有人想得出那些肮脏无聊的手段。倒是活在底层的奴才,什么龌蹉事情都做的出来。落梅是苦惯了的人,与她从前见过的那些人相比,自以为心机深沉的季游陌,本质上还是太天真。
有什么办法呢?从前经历的那些事情,早就不愿再在别人面前提起了。况且,宫里也有规矩,污秽的事情不能在主子们面前说,听一听也嫌污了耳朵。
只盼着事情不会有她想的那么可怕吧。宫里人也就这样了。就算斗,都是藏在暗处,扑朔迷离不痛不痒的。当初黎吉跟桐承恩小产的事情,还有源更衣之死,落梅总觉得蹊跷,那一位,既然有胆量谋害皇嗣,那便不该是轻易就能畏罪自杀的人。再说了,那红豆饼里的红花到底是哪儿来的,也还没查出来。人死了,线索就断了。但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宫里出的这些事情,都像是幕后有人操纵着似的,隐隐约约不安。
别的人对觉得是季妃霸着帝王宠爱,轻易不允许地位低于她的妃嫔产下龙嗣。至于用什么手段,怎么办到的,那就没有人愿意深思了,反正都是季妃不对就对了。有些人是真没脑子,而另一些人,是心里恨着季游陌,所以都愿意把罪责推到季游陌身上。但像落梅这样一直跟着季游陌的人,心里自然有数,季游陌手段雷厉风行是没错,但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值得她出手的。
幕后之人尚未揪出来,现在又多了一个心事难测的上官绾绾,落梅都觉得头痛,这位主子,却还是一心一意把目光钉死在小玫身上。不由让人觉得,真是十分不明智。
劝也不听,那就只能设法帮她留意着了。
东海郡那边,与杀戮碎岛相邻不说,常年又受海盗滋扰,自然是离不了人的。
季城回京述职的时候,东海郡王北辰明旭就上表奏请说要入天启了,北辰郁秀莲批复恩准之后,季城就必须要带着圣旨一起回去。
名义上的领主北辰明旭,与实质上领兵布防的军督季城,无论如何总要有一个人在东海郡镇守着。
倒不是因为离了他们两个就打不了仗,说起来,也是为了问责。一旦海防失守或者地方有乱,首先就要追究领主的责任,领主不在,那就是军督领责了。要是两人都不在,副将偏将牙将,一级一级往下排自然能找得到负责的人,但朝廷也嫌看着不体面了。真出了什么大事,拖个副将出来斩首,也不像那么回事,对百姓都不好交待。
所以,季城就按着规矩去跟北辰明旭换位置负责去了。
临走之前,倒是蒙主上恩准,入宫又见了季游陌一面。想着雪菲与季游陌也许久未见了,尽管雪菲的本体倾雪剑就在季游陌的怒沧琴里放着,但雪菲几乎从不自己回去看,所以就把雪菲也一起带进宫了。这就是有哥哥的好处,就算长年累月见不得面,她心里还是清楚,有这么个哥哥,永远会站在她这一边。
注1:
纳剑:季家有纳剑的习俗,身份贵重的家族继任者都有名剑相伴,自幼年时起以心血养出剑灵,行纳剑之礼。说是纳剑,其实未必一定是剑,刀灵剑灵或者别的兵器都有可能。一个人一生之中养出的剑灵可能不止一个,但唯有进行过纳剑之礼的,被称为北堂剑灵,位同正室。其他兵器所化灵体只是仆从地位。
纳剑之前,不得沾染男女之事,纳剑之后就可以纳妾,迎娶正室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因为季家先有北堂剑灵尽正室之职责,又有妾室。又因为是古老家族,对正室人选颇为重视,因此迎娶正室一般也比较晚。
剑灵不能生育,只是在主人身边陪伴一生,战场上生死相依的缘故,地位十分特殊。但与正室夫人并不冲突。在迎娶正室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