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流莺。清晨。
我已经洗漱完毕,两个宫婢为我的衣衫做最后的整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云鬓高挽,满发珠翠。绛红色的衣裙有着淡黄色的延边。脸上更是经过了精心的修饰,细长的淡眉下,是如烟如雾的眸子,朱唇如含珠,连我自己都惊诧于镜中的人儿。
宫婢燕儿笑着赞道:“娘娘可真是风华绝代,倾国倾城!”
接着却又说道,“娘娘,昨日那批绣品中有对鸳鸯的,您说要单独的留出来,奴婢已经收藏好了。”
我哦了声。
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只是见那对鸳鸯绣得惟妙惟肖,忍不住开了口将它特意地留下来。
我仍然居住在兰陵殿。
我已经不是我,我是恭才人。而燕儿也不是当初的燕儿,当初的燕儿早已经死了,现在的燕儿,只不过是个与她同名的宫婢罢了。也或许,她本来是不叫燕儿的,只是因为被派往兰陵殿,才不得不叫燕儿。
昨日接到皇太皇的口谕,从今往后,要与其她五品以上的妃嫔一样,每日去未央宫请安。
这意味着,我的特权已经消失。因为我的伤也已经在御医的精心调理下完全愈合,我再没有借口躲在兰陵殿中。想起两月前的事情,虽然仍是心有余悸,不过微微的波澜过去后,思绪却像大海般地平静。
恭才人被葬在泰和殿中。
此事听似耸人听闻,但却是真的。宗伯孤注将化为灰烬的她,装进了一只漂亮的青花瓷瓶中,就摆在泰和殿他平日里批阅奏章的房间里那最显眼的地方,而秘密送回恭家安葬的却只是衣冠冢而已,因为宗伯孤注承诺,会找个非常合适的那一天,将她大葬。
这件事做得很秘密,除了恭家人与兰陵殿一干人,外人都不知恭才人已经逝去,而现在代替她活着的,只是宫婢赤雪。恭家人自是知道自己女儿的性格,得知是恭才人的遗愿,对此安排竟然没有任何异议,甚至恭老夫人还在我养伤期间来探望过几次,她是个非常和蔼可亲的老人家。
是的,恭才人是幸福的,活着时找到了知已,都传说她很丑陋,可是无论是宗伯孤注还是我,甚至是这诺大的后宫,又有谁见过她丑陋的模样?而她留在宗伯孤注心里的影子,更是世间最美丽的影子。
坐在恭才人留下来的轿辇上,心情复杂。
燕儿忽然轻笑了下,我掀帘问道:“燕儿,你在笑什么?”
“娘娘,这两月来,宫中都在盛传,兰陵殿的恭贵妃变得漂亮了!惹得其她的娘娘都想看看恭娘娘的容貌。不过依奴婢猜想,她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娘娘不但不丑,也不止是变漂亮了,而是国色天香,美艳无双呢!”
她比起之前恭才人跟前的燕儿显然要稚嫩很多,天真的可爱。这种事也是能随便出口的吗?
淡哦了声,放下了帘子,没有任何的表示。燕儿似是发觉到什么不对,低低地唤了声,“娘娘,奴婢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我终是忍不住要提点她,“燕儿,你不是说错了,你是压根就不该说。要知道,在宫中,只需做好本份,最忌口舌是非!”
她倒也乖巧,“娘娘教导的是,奴婢明白了。”
未央宫。
远远地就听到房间内传出说笑声。有个脆甜的声音说:“太后,上次陪您去御花园里逛着,您说园里的桃花可调谢的太早了!您看,今日臣妾特意地插了瓶桃花过来,请太后欣赏!”
一个慈祥的妇人声音道:“平儿有心了!你看,这桃花哪里是娟布做的,分明还透着桃花香呢!唉呦你们看平儿的巧手儿!”
我步入门坎的时候,屋内之人正将那瓶手工制的桃花传来传去地欣赏,我自是默默地走进屋内,尚未站定,那花瓶竟是已经传到我的面前,“真好看呢!平儿姐姐的手真巧!”
抬起头,目光对视间,对方蓦地怔住了。这人正是皇甫嫣然。
原来花瓶传到这处,后面本来已经再没有人啦,正好我踏进来,她便想也没想,将花瓶递给我。
我冲着她微微而笑,并没有把瓶子接过来,而是越过她们,到了太后的面前,“臣妾给太后请安,愿太后福寿安康!”
“嗯。起来吧!恭贵妃,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你的真颜!”她的语气里透着说不出的淡漠和讥讽。
想想也就明白了,太后定然也知道,近一年来,政权频频动荡,便与这姓恭的女子大有关系。如今,恭家势力仍在,并且没有任何证据使他们入罪,即使有证据,宗伯孤注恐怕还是动不得恭家。
即是时时危胁着宗伯家的江山,太后对我这个恭家的女子自然是没有任何的好感。
我缓缓地抬起头来,目光触上太后的眼睛,她目中似有疑虑一闪而过。
其她妃嫔的目光也在刹那间全部都投注于我的身上,然后我听到了此起彼伏的轻咦声,我能感觉到她们的惊奇和诧异。然后我听到皇甫嫣然忽然唤了声,“太后!”
太后转向她,语气马上变得柔软,“嫣儿,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