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弦拨,水袖扬起,生旦净丑,粉墨登台。
左边是花旦与几名娃娃生,娃娃生手里提着灯笼,照得四周亮如白昼。
右边是一名武生与老旦,两人一个穿黑,一个穿灰,皆站在戏台阴影处,越发显得两人阴暗诡异。
“却说镇上有一名恶媒人,姓刁,故称刁婆……”戏台左边,花旦手掐兰花,高声念唱。
“你有一副伶牙俐齿,却只为了钱财说话。给你的媒钱多,纵是下三滥的懒汉也会被你说成潘安再世,相反,给你的媒钱若是少了,纵是国色天香,也会被你说成满脸麻子。”戏台右边,黑袍武生低声念唱,“你用你的舌头葬送了无数人,制造了无数个悲惨的家庭……”
一明一暗,一唱一和,《三更话本》再现于戏台之上,再现于唐娇眼前。
往事历历在目,她不禁心里有些酸涩,分辨不清是怀念还是难过。
“怎么样?”唐棣单手支着下颚,侧过头问她。
“我很不开心!”唐娇摇头道,“台上成双成对,更显得我此刻形单影只!”
“哈哈哈!”唐棣大笑起来,“想要成双成对,那还不简单!我明天就给你指婚!只要不是戏里这小子,其他随你选!”
“……你还没死心啊?”唐娇觉得一阵糟心,她最烦人家跟她提这事了,早知他要说这些,她就不来了!
唐棣可不管她愿不愿意听,滔滔不绝的给她介绍起世家子弟来,并重点推荐了暮蟾宫和王渊之……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年纪也不小了。”唐棣最后总结道,“况且你现在忘不了那人,不过是因为没有找到更好的替代品……”
他还未总结完,《三更话本》已经演完了,戏子下台之后,不久就换上了一支新曲,一台新人,显是两戏连唱。而这一部戏的花旦凤冠霞帔,趾高气扬,身旁一名老旦搀扶,高声唱道:“贵妃娘娘驾到!”
唐棣闻言卡了壳,转过头,满脸阴鸷的看着台上那出戏。
演什么不好,偏偏演的是《美人话本》。
只看了几眼,唐棣就拿手在桌子上一拍,然后举起汝窑茶盏,就要砸台上的花旦,却被唐娇阻止了。
“别啊,我挺喜欢看这出戏的。”唐娇幸灾乐祸道,“要么一起看这《美人话本》,要么我就回去睡觉了。”
虽然嘴上不肯承认,但唐棣其实是很喜欢跟唐娇呆在一起的,就像那些身心迟暮的老人,喜欢将目光放在家里的晚辈身上。
故他犹豫了一下,轻拿轻放,把举起的茶盏放到嘴边喝了一口,又面无表情的盖上盖儿,放了回去。只是心里还不大爽利,故放下来的时候,砰的一声,杯子裂开几条缝……
太监连忙过来给他换杯子,唐棣对他们视而不见,只是单手放在膝盖上,皱眉看着台上的戏目,一条腿不耐烦的跺了起来。
好不容易戏过一半,他勉强转头道,“够了吧?”
“我还想看。”唐娇一脸天真的看着他。
“……你这是要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啊!”唐棣怒道,“人类为什么要互相伤害呢!”
“哎,别发脾气嘛。”唐娇单手支着下巴,深沉的叹了口气,“其实您年纪也不小了。现在忘不了那人,不过是因为没有找到更好的替代品……”
唐棣险些呕血,这不是他刚刚才讲过的话吗?她居然一个字不改就照搬啊!
之后,唐娇开始滔滔不绝的跟他介绍起后宫嫔妃,并重点推荐白皇后和王苏美人,两个都是有名的贤良女子……
“停停停!”唐棣顿时头大如斗,“行了行了,我不说你了,你也少说几句!”
“那好吧。”唐娇奸计得逞,立刻住了嘴。
唐棣无奈的摇摇头,然后赶苍蝇似的挥挥手,朝台上那群戏子抬了抬下巴,“叫他们下去,统统下去!”
刚演到精彩部分的生旦净丑们面露惊慌,茫然的站在台上,四下环顾,不明白自己唱错了什么调,做错了什么事,只能心惊胆战的退了场。
虽只演了半出戏,但也花了不少时间,眼看着天已经黑透,唐娇虽与唐棣是叔侄关系,但也不好在他这里过夜,正琢磨着要告辞,就见戏台上慢慢上来一人。
“他是谁?”唐棣忽然皱眉问道。
唐娇微微一愣:“不是您安排的戏吗?”
唐棣摇头:“我只安排了两出戏。”
说完,他抬手召来身边服侍的太监,低声嘱咐了两句,那太监低头退了下去,很快又转了回来,奇怪的看着唐棣道:“班主说,这是皇上您昨天特地传旨,让他加的戏,名字叫做《脸谱话本》。”
他们两人的对话,唐娇没有听进去,她现在的注意力全在台上,全在那人身上。
黑色的头发,黑色的披风,黑色的靴子,脸上却覆盖了一张金色脸谱。
他慢慢抬头望向台下,望着唐娇,那眼神让唐娇觉得心悸,觉得眼熟。
没有生,没有旦,没有净,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