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如海,在一轮弯月的映衬下,大山黝黑的轮廓更加增添夜色的空旷、寂寥。耳边渐渐消失了院子里喧闹的声音,偶尔传来夜虫孤鸟的叫声,显得夜晚的安宁。牧野怔怔地看着远方,心神渐渐消失在一天渺茫之中。
“小野子,过来,再给村长敬杯酒!”一个醉意熏熏的声音冷不丁在牧野耳边响起。牧野心中苦笑,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考上了一个二流职业大学,自己惭愧的快不行了,父亲却高兴的不得了。用父亲牧商的话说:“怎么说,儿子也是要去北京的人了。和村长的二闺女去的是一个地方!”
也许在父亲的心中,考什么大学无所谓,最主要的是能和那个青梅竹马,自幼定亲的准儿媳妇在一起才是重要的。不过,牧野更怀疑,父亲牧商根本不知道大学也是分三五九等的。得知儿子考上大学的那一刻,全家为了这次庆功宴准备整整一个星期,全村的人几乎都请过来了。
牧野端了一杯酒,走到喝的满面通红的村长身边,说:“叔,敬你。”说完,一仰脖子,率先将杯中酒喝尽。
村长虽然喝的快要不省人事,此刻却清醒异常,脑中不禁回想起牧野领到通知书那天,自己与二闺女王倩倩的通话。王倩倩在得知牧野只是考上了北京现代技术职业学院的时候,隔着千里电话,村长依然清晰的感觉到王倩倩的不屑一顾,用王倩倩的话说,这个学院毕业的,以后也就是当工人的料。一所职业院校和她上的清华大学,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不用闺女明说,村长也就明白了,自古以来,哪有皇帝请农民,千金配矬子的道理。这婚事不仅闺女那里要黄,就是自己这一关都过不去啊。
想到这里,村长端着酒,有些迟疑,斟酌一下用词,村长说:“小野啊,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去年二丫头考上清华大学,这是咱们村开天辟地第一遭。今年,你又考上北京的大学。怎么说呢。你去了,要是找二丫头的话……”
村长实在没法往下说,自己感到害臊的慌。小时候,看牧野聪明伶俐,牧商也是一个出名的巧手木匠。于是,自己自作主张定了这门亲事,开始的时候,人家牧家还不大愿意。谁知道,牧野应了一句古话:小时了了,大时未佳。这牧野5岁之前,比谁都聪明。5岁之后,一天比一天蠢,后来,上中学的时候,算数术都要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这已经是十里八乡最大的笑话了。
趁着酒意,村长再次打量牧野,怎么看牧野怎么憨。哎,这孩子蠢的实在不可救药,大学连考了两年,才考上一个不入流的大学。听说,就这所破学校,还是人家学院招不到人了,主动降分,才轮上牧野的。
当年的娃娃亲,实在是个错误。村长想到这里,心下一横,说:“凡事不可勉强。你和倩倩年龄都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了。所谓儿大不由爷,凡事……顺其自然为好。”村长老脸豁出去了。
牧野自然一下子把握住了村长话中的意思。牧野自然无所谓,两个人在去年高考结束后,就产生了人生分水岭,现在不过是分水岭看的更清晰罢了。更何况,牧野心中有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任谁也不能说的秘密。其实,分开更好!只不过,十九岁的年纪,正是自尊心最强的时候,如此悔婚,牧野怎么也快乐不起来。
牧野听懂了,牧野的父亲牧商却没有听懂,笑哈哈的给村长满上酒,说:“那是自然。孩子大了,孩子的事情,孩子们自己都知道。哈哈。”转头,对牧野板起面孔,呵斥道:“去了北京,要好好和人家倩倩相处。不要像小时候,欺负人家。知道不?!”不待牧野答应,牧商又转向村长,乐呵呵地和村长干了一杯。
牧野看到村长苦闷连连地喝下酒,转身再次看向远处苍茫的大山和漆黑的夜色。喧闹渐渐远离,耳边传来不可捉摸的鸣叫声。十九年来,牧野始终做着同一个梦,始终盯着遥远无边的天际,思考着:在哪里,在虚空中,在无尽的虚无中,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繁华很快褪去。参加宴会的宾客来得快,走得快。院子里一片狼藉。母亲和妹妹牧丽丽收拾着庭院,父亲牧商早已经喝的不省人事,抬进了里屋睡下了,此刻,鼾声如雷,在院子里依然听的一清二楚。
牧野走上前去帮忙,却被母亲拦住。“你快进屋休息一下吧。”母亲说:“从小你就没干过这个。笨手笨脚的,干不好。”
一旁的妹妹笑弯了眼睛,对母亲说:“他马上就离家了。你不要他干啊,以后他真的什么都不会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一句话说的母亲停下了手,再过一个星期,牧野就要一个人去北京了,这孩子从小没离开过山窝窝。走出大山,是好事,可是在母亲的心里,怎么都是泛着酸酸的难受味道。
“妈,你去歇着吧。这里我和哥哥来就行了。”牧丽丽补充道。
“那我去看看你爸爸。”母亲眼看着就忍不住掉眼泪了,急急忙忙的扔掉抹布,走向里屋。
月光下的院子清冷如水,夏天酷热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兄妹两一时无话,默默收拾碗碟。
“我是不是很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