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野的真相是什么,有人选择忽略,也有人因无法面对而逃避。
然而,有一个人选择了调查。
在此之前,他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当化蛇一族的法事持续了三日三夜后,或许是三百人牲的怨气足够强大,膻庸康复了。
魔宫中的居室俱改造自天然洞穴,屋顶很高,每间房屋却都很窄小。繁复妖艳的彩绘无处不在,更显得逼仄压抑。
膻庸张开眼后,他看到的第一个人叫做白明。
化蛇一族的长老,顺便一提,他的身份更为他人所知的是:前代化蛇妖主的丈夫。
这位曾经在四海九州游历了几十年儒雅的白长老,向来低调行事,并没有因妻子的权位而大放异彩。
可这不代表,他不为化蛇的死去而心痛。
当膳庸对上他的眼,有片刻的怔忪。白明亦深沉的看着他,不表露任何一点有价值的信息。
所以膳庸选择闭嘴。
白明就这样望着他许久,那目光清冽简直要把他看到骨子里。
一个人爱发脾气或者常唠叨都还好说,最难对付的人,就是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那种。
就在膳庸快要顶不住的时候,白明却开口了。
“我的侄儿,四叔我为你可担心坏了,你可无恙?”
膳庸愣了片刻,看着他与话语完全不符的冷淡神情,小心翼翼的点点头,沙哑着嗓子道:“已无大碍,谢叔父照料。”
“呵。”白明苦笑一声,淡淡道:“这不是应该的吗?且不说你是族长次子,如今又出任我族妖主。单单说你从小在我夫妇身边长大的情分,我这做叔叔的理应多加关怀。”
这一连串的话,听的膳庸心里又喜又惊。就在他为接下来的寒暄打腹稿的时候,白明已经出声叫了婢女进来伺候。
膳庸忙推辞,只道自己还未知其它几位妖主的情况,无暇休养。
可白明却按住了他,只道不急。
待一切收拾完毕,白明又看着他喝下一碗药汁,才放心的离去。
魔界向来是个冰冷阴暗潮湿至死不见阳光的世界,可膳庸的脊背上却已滑落汗珠。
然而白明很快去而复返,并给他带来了一个任务:查明沃野王宫屠戮一事,并找到魔尊。
“魔尊没有回来吗?”
白明摇摇头,道:“并未归来。”他说完这一句,神情有些许的低落,道:“不知无界是个怎样的所在?”
“你若去过一次必定不愿再去第二次的。”膳庸苦笑,接着道:“那里既是一个魂归之处,也是一个酆都犹不及的炼狱。”
执念不散,皆是实现不了的心愿。骨肉至亲的惦念、职责使命的挂牵、不能见天日的宝藏、越缠越紧的谜团,还有那回不去的无忧时光。
白明因他这一句话怅然而叹,修长的双手交叠放在膝上,顺滑的红发遮住了低垂的眉目。膳庸看着他,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愧疚,忽然觉得有一件事必须要告诉他。
“叔父,侄儿在无界中见到了婶母……”
这句话让白明猛的抬起头来,淡然的神情瞬间消失,他急急的追问道:“她怎么样了?”
“婶母她……”膳庸不忍说,然而又不能不说。
“婶母已经完成了她作为妖主的使命,去了。”
“……”白明的手无力的滑落,空洞的望着房间某处,许久许久。
现实之所以残酷,在于它是真的。有些事实,很难让人接受,所以世间才会有所谓善意的谎言。
膳庸不想说谎。
“完成使命,唉!”白明一声长叹,不知她在最后一刻有没有想过这世上还有一个丈夫,在等她归来。
“对于前代魔尊,我化蛇一族可谓是仁至义尽。”白明看着膳庸,似有意似无意的道:“希望她之后的妖主,不要再重复那种毫无意义的坚守。要知道,一撇一捺书就人字,一捺一撇也可为人。这世间之事,不止一条解决之道……”
行走在幽暗曲折的魔宫中,膻庸将自己隐藏在了巨大的黑羽斗篷之下。好在以他的身份,出入重地鲜少遇阻。但在粗略查看一番后,却果真没有得到穷奇的消息。
他难道还在无界中吗?
至少他绝对不会出现在西岳。膻庸相信,如果穷奇能从无界中脱出,他的第一个去处必定是魔界。
不论是暂避风头,还是逃避追捕,他只能来魔界。
穷奇性情残暴凶戾且自大至极,他的可恶之处在于根本不会认为自己有错,更加断然不会认罪。目前各方势力是在向北帝施压,然而却迟迟没有听到给穷奇定罪的消息。一旦给了他们时间,西岳定会不遗余力的反扑,届时便不好办了。
有两件事是当务之急:一是沃野的真相,二是穷奇的下落。
膻庸自认为以他的心力,是做不到两者兼顾的,因此他必须做出先后的选择。
是选择前往沃野,还是选择前往轩辕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