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侍女打发去准备夜宵,自己一边舒展筋骨一边溜达着回他的寝殿。
“做的是有些过了,可我觉得,师尊也该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
“……好吧。这件事我就不能插手了,相信师尊自会有决断。”
这个声音蒙慕要是不听不出就真有鬼了,他的脚步悄无声息,靠近了这声音的源头。
道旁假山在夜色中显得颇为阴森,一块巨石的后面道静正背对着蒙慕站着,似乎在同什么人说话。
道静对着空气时而侧耳倾听,时而颔首微笑。他的话不多,到紧要之处声音压的也格外低,让人难以听真切。
可哪里还有人呢?蒙慕非常认真的搜寻,前后左右尽皆寻常花木,他的背后竖起一溜汗毛。这不是,把什么鬼拘来了吧?
想到这种可能性,蒙慕几乎腿软,赶紧逃也似的走开。
回到了寝殿,他命人把所有的灯都点上,自己见了光,才觉得心里踏实了点。
就在这个时候,道静出现在他的视线内。看见他端着茶碗的手抖抖抖,先是一乐,才道:“师尊说过:‘在上位不欺下,在下位不攀上。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是君子之道;万法贵生,无量度人,是仙家之道;诛暴而不私,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乃是讲求才能、度量、谋略的王者之道。’”
王袍跟金冠是权力的象征,但真正使权力发挥它应有作用的,是穿戴这些象征物的人。
“啊?咳咳。”蒙慕清了好几遍嗓子,喝了一大口茶,才干巴巴道:“我就是想啊,这家务事是天下第一难题,这些闹事的人接下来不得不专心解决家庭矛盾。我也知道先前的政令有些理想化,到底还是欠考虑。这个办法虽然不光彩,但给大臣们赢得了修正的时间,所以应该也不算太过分吧?”
道静伸手拍拍他的后背,提醒他有点坐相,收回手笑呵呵道:“这你问我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素来听闻藐视王权是大罪,不是廷杖能了事的。可你却选择了饶恕,只给予了他们应得的惩罚,百姓若是懂事就该知道感恩吧。”
“你倒是什么都知道,我还以为你不管我了呢。”蒙慕有些喜出望外,得到了肯定倒把刚才的所见忘了个干净。他抄着袖子撞了撞道静的肩膀,亲昵的道:“你别诳我。”
道静把两手一摊,失笑道:“人间的君王我只认识你这么一个,那些圣贤的事迹也都是听来的,你自己判断咯。”
他随即正色道:“最起码你稳住了局面,凡事都有从艰难到顺利的这个阶段,管理国家也不比修仙容易。好在你有一班忠心又具才干的臣子帮你分忧,你没经验不要紧,他们会帮你,会把你的理想化为现实。我对你有信心,你也要对自己有信心啊。”
“啊哈哈……”蒙慕揉揉酸涩的眼睛,先前的忐忑化为了一点点自豪,如星辰般升起在他曾经绝望的心里。
曾经的曾经,对于从来都不属于自己的生命,他没珍惜过。长久以来对他人的利用和背叛,使他从不奢求朋友。所以总结看来,他只是长幽寄居的一具皮囊而已。
诚恳的讲,云苏瞧不起自己可怪不得他。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从来都只会犯错,这样的日子真是够了。在他的噩梦里道静不止一次向他挥剑,相比之下,在水牢里安静的死去倒反而是更好的结局。
然而,他怎么会想到还能有再活一次的机会?这个机会还来自于道静,在那个饱受折磨几近崩溃边缘又得知他的信任被狗吃了的时刻,他依旧力排众议维护自己。说真的,现在回忆起来,蒙慕依旧不太能摸的透道静当时的心思。
他不敢问。
那些事情,道静今天脱口而出,可能是因为他已经放下了。但蒙慕的心里放不下,这是个疙瘩。今天的话对他来说是个提醒,在那一瞬间蒙慕猛然间意识到了自己永远都要比他矮一头,他们之间的地位关系永远都不可能平等。或许这么想是有些忘恩负义,但是恩义这种东西的确是一种越偿还越深重的负担。
与他相处的时间越长,就越能发现他与玄逸上仙相似的地方:严苛、执着且有极强的控制欲。不过好就好在他成长的岁月里并没有遭遇过同他师尊一般的波折,使得这些缺点在他身上完美的转化成为一种孩子气的霸道,并不让人难以忍受,反而更偏向于直白的真性情。
就是这种微妙的古怪脾气,使得道静在最后一刻没有放弃他曾做过的决定与承诺。他捡回了蒙慕的一条命,又帮他争取到了玄逸上仙的许可。
同意他执掌沃野,看顾无界之门。
所以全天下除了蒙家村后山的小院外,沃野是蒙慕倾注了最多感情的地方。这片土地上的山脉、草原、河流、城郭是他的希望所在,是他崭新的清白的人生开始的地方。
凌乱的睫毛藏起被水气迷蒙的双眼,蒙慕的胸腔里满溢着难以言说的感情,种种感激、庆幸、惶恐以及踌躇满志最终化为了几不可闻的一声:“公子,谢谢你。”
道静执杯的手一抖,他歪着头看向身边这个心事在脸上写的明明白白的生死之交。他现在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