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鸿晴退休在家,家里的事情,郑明就不用操*那么多心,他可以去干他想干爱干的事情了。他早就明白,人是一只钟摆,需要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要追求可以远眺俯瞰的风景。人生就像一场旅行,不必在意目的地,要在乎的是沿途的风景和看风景的心情。也就是说活得是心情,玩得是意境。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陈鸿晴就觉得一天不去菜市场,和一天不看书是一个后果她会找不到生活的感觉。她是一个生意人,自从结束了知青生活后,就一直在生意场上打拚,如今退休了,能让她摸得到生活边缘的方法只有两个:看书和做饭。
有人说,一个女人没出息的表现之一就是围着锅灶转,按此说法,陈鸿晴就是没出息了,但人老无奈。她只以“人生苦短莫悲切,黄昏尚有桑榆情”自*慰,每天郑重买菜烧饭,没空的时候也稍事采办拾掇为下一顿做准备。她曾质疑过这样的生活,现代不了。上古时代,天子京畿必列九鼎,鼎在则政权在,而鼎本为古人炊食用具。民以食为天,这话应该是人以食为天,或者国以食为天。
家又何尝不是。
有人说:没有孩子的婚姻家庭,就不算完美的家庭,那只不过是一场认真的爱情游戏。她想:不开伙的家庭,哪还算什么家呢。
成家前,烧煮虽只是生活的点缀,但也小具形式。上班伊始,她租住的房子便是带着厨房的套间。空下来,她会烧些自己和郑明都喜欢的菜肴,犒劳犒劳自己和丈夫。想当然为之,闹了不少笑话。一次是吃螃蟹的季节,她一口气吃了十一只,结果当场腹痛吐泻。一个电话打给他手下的卫生员,带着一支庆大霉素来救场,针到泻止。这事如今还是大伙攻击她的笑柄,只是这么多年忘记回击卫生员用药如此神妙,岂不是当年也有过如此经历?还有一次是她兴冲冲地炮制缙云菜饭。话说她从来没有实践经历,只是读书时代在老师家全程旁观过。有现成的咸肉,买来芥菜、毛芋,按部就班的就打火上锅了。结果把前来吃饭的三个同事咸得背过气去,不得不加水泡淡,闹出了一席笑话。
周末时候,则有三五个当兵人来她家里吃火锅聊天,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如今还没断的那些兄姐弟妹之情谊,一半是手把手教出来,一半则是吃火锅吃出来。
那时候的她,好吃好玩,但是绝不会当菜市场是游乐园。有个哥们说他会坐在菜市场半天,只为收齐一锅的鸭肠,她觉得不可思议。那时候的她当然不懂,食物背后有着筋脉交错气血活泛的细节。食物不过是生活的道具,而这些细节和气息才是生活本身。
真正为饭菜费尽思量,是为人母以后的事情。忽然地,她就下定决心:为他吃好的,为他烧好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对食物的讲究到了家人侧目的地步。当然,她讲究的是材质和营养,其次才是味道。孩子两周岁前,他吃的食物,她必须独做一份。孩子大了,她也就逐渐懒散懈怠了。
现在退休在家,那份穷讲究便渐渐演化成了好排场。当季的美食她不会错过,异地的美食她会搜罗,一些从书里看来别处听来的美食休想从她的世界里溜走。一时,饭来菜往的朋友多了起来。朋友来家吃饭必然会有一句话丢下:陈老总,你家里吃的东西真多!小心,把我们嘴吃馋了,以后天天来。
这话让她心头一阵暖她从这话里听到了一种快活,她本来就为图个快活啊,何乐而不为呢?
煮妇的日子渐入佳境,她竟然无师自通地开始做起了一些老活计:腌酸菜、包山粉饺、做南瓜饼、酿甜酒……如此等等,水平参差不齐,效果也要看运气。好的时候朋友吃完还要带,差的时候么,也能得到一句虚夸。尽管是虚夸,但她也能由衷地感受到了一份充实的喜悦。这份喜悦和她读《随园食单》时的会心是相通的,和她看着《米饭杀手》就要跃跃一试的兴奋是呼应的。古人不是说“学以致用”“格物致知”么?如此,不要小看菜场的小贩屠夫,他们比我们有生活技艺,甚至更有智慧。
她把书房扩展到厨房,然后拓展到了菜市场。若不能远行,那就去菜市场。
她想念的菜市场有江滨拆迁的大水门菜场,她时常惦记,一日不去如隔三秋的是天宁菜市场。大水门老街上原来是一片矮矮的老房子,两边狭窄门房里有小小的铺面。若逢集市,这条老街的市场会延伸两三倍,一直绵延到叶脉般纤细的民巷。这里不光卖菜,卖的东西多了!画像的、镶牙的、卖牲口的、倒卖水货的……应有尽有。挑一个晴好的早上,她会一个人慢慢地走,慢慢地看。不经意之处,还有古井门楼,人面桃花。如今,江滨一带早已新房林立,可是闭眼想来,她心头只有这条老街的面孔。
天宁菜场不具备怀旧的条件,可也耐看。陈鸿晴到天宁菜场,她看菜,她也看人。这里南北汇聚,良莠杂呈,花花绿绿,说不清的一团热烈。这里离家近,离单位近。她几乎是每日必临。几家肉铺菜贩锅碗店的老板已经和她相熟。其实她的生活并不需要这么多的东西来补给,可是买来的东西也必然用得上。某日,肉铺老板问她:“你家有几口人?”她说吃饭的人倒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