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我在兰陵殿还是个奴婢的时候,他偷偷地从泰和殿溜到那个有秘道的房间里拥着我睡觉,他总是很累很累的样子,不知他已经有多久没有睡过好觉了。当时还觉得他真是岂人忧天,每天有那么多人,重重地保护着他,他有什么不安心呢?现在才觉到自己的天真,如果我也每日都提心吊胆,害怕别人来报仇,要杀我;别人要夺/政/权,来杀我。身边的女人被人收买要叛变,来杀我……
那么我肯定每天都不睡觉,直到疲累而死。
想到这里,我说:“皇上,当皇帝好吗?”
他久久未有回答,直到我以为会没有答案的时候,他才道:“记得在寒香馆外,你曾经对着我大喊的话吗?”
怎么不记得?我当时说的是——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想置我于死地?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说:“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他点点头,“没错,我对这句话感触很多。或许,当皇帝并没有多好,但我可以不当吗?我跟当时的你,一个卑微宫婢所做的一样,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那你是不喜欢当皇帝啦?”
“当然,如果可能的话,我宁愿还是从前宗伯府的那个混世魔王,你知道吗?那时候我总是不听我爹和娘的话,整天呼朋唤友,吃肉喝酒,吹萧弄月,玩得不亦乐呼,不过这种日子没过多久就结束了。”
“那我以后叫你孤注吧?”
“孤注?”
“是啊!你不喜欢当皇帝,我每日里称你为皇上,那不是呕心吗?不如叫孤注来得亲切些。”
“好。以后你就叫我孤注,我就叫你——”
他忽然住了口。显然他还纠结于我的称呼上,不知该叫我辛子还是叫我笨婢亦或是赤雪。我微感失望,便兴味索然地不想再说下去,他却忽然在我的耳边说:“笨婢,总有一天你会理解我的苦心,你不会永远活在别人的影子中。我知道你不愿,孤注也是不允许的!”
心中微微一动,他为人处事往往让人捉磨不透,他这样说必是有用意,有心缠着他说出他真实的想法,但只觉得身体越来越沉重,疲累不堪,连话都不想说了。我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其实我不知道我们两个人,此时此刻谁的伤更重些,我只是盼望着天亮。
天亮了,宗伯孤注就赢了。
不管将来灵族尊主是否能放得下仇恨,至少这次行动会取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觉得很冷。蓦地惊醒,轻轻地唤了声,“孤注。”
我感觉到我仍然在他的怀里,但是他的身体却很冰凉,我摸索着抚上他的脸,“孤注,孤注你怎么样?”
他丝毫也不回答我,心像被谁狠狠地扯了一把,忙将耳贴在他的胸口,还能听到心跳声。
忙再唤了两声,却感觉他的身体无力地往旁边倒去。泪水立刻糊了满面,他一定是又伤又累,想到他几乎是抱着我跑了整天,他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很不易。抚上他的额头,发觉有点烫,心里明白如果再不用药,恐怕他真的要撑不下去。
想到这里,便从树洞里慢慢地爬出来,必需要再找些伤药和可以补充体力的草药。但是半夜的树林里竟然如此的黑暗,那边半弯明月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根本看不到草药的模样,只好摸索着拔下来闻味道,如此一来,找了半晌,竟然没有找到一株需要的药草。
胸口痛得厉害,回头看看那黑黝黝的树洞,只是隐约可见内里的宗伯孤注,咬咬牙,我只得往更远处而去。
这样又往前摸索了片刻,终于找到了几株熟悉的草药。虽然知道自己认路很强的,但也害怕在这黑暗中与宗伯孤注失散,所以还是打算就此回到树洞去。
就在这时候,却忽然觉得不太对劲,本能地转过目光,只见黑暗里树影如波,连成一片,触目间只有看不尽的黑暗,偶有怪鸟喳喳。
我分明感觉到有人看着我,这沉默的恐惧使我终于忍不住低喝一声,“是谁?”
没有人回答。
或许不是人?这林中有狼?
这样想着的时候,便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回走,刚走两步,就觉得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拌了下,整个人摔倒在地,胸口又是阵闷痛,哇地吐出口鲜血。忽觉有人一把将我抓了起来,接着便用泛着寒意的长剑逼在我的脖颈上,“你是随着他的那个笨婢?”
失真的声音!是灵族尊主!他竟然追到了这里?!
憔急紧张之下,又忍不住吐了口鲜血,他的手指迅速地在我的脉上轻轻搭了下,道:“你的伤很重,即便他能活着,你也活不了了。你快点告诉本尊主他在哪里,也好教你们做一对鬼夫妻!”
距离如此之近,我终于能够看到他戴着面具的脸。
可能是因为听了宗伯孤注讲述的关于鲁南城人的事情,所以他虽然如死神般如影随形地追杀我们,然而此时此刻,我对他却是同情多过恐惧。反正自己也是快要死了,难道我会告诉他宗伯孤注的藏身之地吗?那是不可能的!
我